吳衛堅“堅其藝耶”展覽序
吳衛堅兄應澳門基金會之邀，參與藝術家推廣計劃，舉辦美術展，作品包括郵票、標誌的設計及繪畫，命為一言，顧其內容精彩可期，可茲談助者甚多。看人，看作品，也從社會變化看個人發展。但先讓我猜猜他的真實想法：在美術家、平面設計師、郵票設計師這三張名片之中，如果只擇其一，其身份認定是？
我相信是最後一個。依據是在八年前他已舉辦三十年郵品設計特展，出版專集，沉甸甸一大冊，記載由一九八三年至二○一三年間的創作，成果要比繪畫觸目。歲月悠悠，眨眼垂四十年。他告訴我今次展覽內容，最先提到的也是郵票。
眾所周知，澳門郵品在海內外素負盛名，對營造澳門城市形象及提高軟實力起實際作用。吳衛堅長年參與郵品設計，與有榮焉，其理甚明。
先看作品。
吳衛堅曩日從甘長齡先生學畫，甘先生師事中國水彩畫先驅徐詠青，擅畫建築、小景，彬彬文質。一脈相承，吳衛堅得力於前輩細膩筆法與氤氳情調，表現技巧也有開拓。一般以通透、靈動，筆觸多變為尚，水而彩之，他卻喜歡構造色彩塊面，推心於意境，以大量疊加的色塊來構形，效果或可喻為拼圖；似乎中間過渡的層次不顯豁，特點是鮮明亮麗，絕不含糊，帶有裝飾意趣，和純粹的水彩畫家創作有所區別。這使得他完全脫離甘先生的範圍，自立門庭，儼然哪吒“拆骨還父，拆肉還母”，可云善學。
這特點也在郵票設計上看出端倪。例如《關帝》，畫面繽紛，大量細碎的色彩方塊形成強大的視覺張力。造型借鑒中國年畫，刻劃源自傳統白描，敷彩兼學染色剪紙，巧妙地處理形神兩者關係。對此，董其昌曾辯證地說：“妙在能合，神在能離。”證諸此作，互有離合，形神不失，也是吳衛堅繪畫與設計的完美體現。這僅是我對某件作品的體會，讀者當各有切入角度。
再說人。
吳衛堅從事郵票設計說來非常偶然。事緣在一九八三年參與郵電司（今郵電局）郵票設計比賽獲獎，紙上構思變成有價證券，通行四海，意外收穫的成功感使他一鼓作氣，創作延續至今。
得益於扎實的繪畫根底，靈活的設計頭腦，敏銳的審美觸覺，歷年受邀設計的澳門郵票逾二百三十七枚套，方寸之地，意匠縱橫。舉其犖犖，歷史題材如《澳門特別行政區成立一周年紀念》、《澳門基本法頒佈十周年》、《國際婦女節一百周年》，本地風物如《澳門地區藥用植物》、《媽閣廟》、《觀音堂》、《觀音開庫》、若干套《風俗習慣》，令人偏愛，因為生活色彩濃郁，充滿澳門風味。這類題材也給設計師較大的表達空間。
回顧歷史，首次有本地華人為澳門設計郵票，已是七十年前事。作者陳大圭，以中國龍為主題。這是絕無僅有的土產。由它誕生日計算，斗轉星移三十年，澳門湧現一批土生土長的美術家、設計師，他們心巧思靈，為澳門設計出一套又一套郵品，富有地方特色。“澳門郵票文化價值屬全球”，在兩岸四地中別樹一幟，當中便有吳衛堅的貢獻在。
郵電局領導與澳門特約郵票設計師每年都有聚餐，以示慰勞，料想以創作為時之長、作品之多、聲譽之隆，吳衛堅駸駸然或居首席。二○二○年度澳門特區政府授予他文化功績勳章，熟悉情況的朋友皆眾口一辭曰：“善。”何況其貢獻又不局限於設計一途。而最難得的是，他擁有這年頭最珍貴的不動心，對不虞之譽，非份之名，他都淡然處之。
再從社會變化看個人發展。
事情若止於欣羨，不過是吳衛堅個人的成功。換個角度，社會發展也成就個人，從吳衛堅及其同道的生活軌跡就可印證出社會提供發展機會無比重要。
香港《美術家》雜誌年前來澳舉辦沙龍，當時吳衛堅這樣說：過去因為不需要顧及市場，大家多是滿足自己興趣，而學習也主要通過師承或是自學。那是個比較封閉的時期，通訊不發達，資源匱乏的狀況下，也導致創作變成地區性美術活動，對外面認識很少。（〈澳門美術之回顧與展望〉，羅易整理，原載《澳門日報》視覺版，二○一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那時澳門沒有經濟適度多元的說法，沒有人才發展的官方機制，沒有帶津培訓；文藝只能是工餘愛好，不足賴以謀生；高等教育在起步階段——我也沒有聽說有高人指授吳衛堅設計郵票。
他以半邊素人身份入行，探索未知，多做多學多爭取。十年磨一劍，素人也成教主。回頭再看他上面的發言，那“自學”二字是否特別耀眼？
社會提供發展機會與個人培養自學的能力、決心同樣重要。已經步入職場沒有太多選擇的吳衛堅們，要麼出外打拼，要麼甘於平淡，與澳門共進退。實踐證明，他們爭取機會，服務社會，闡揚人生價值，同時也促進了澳門的綜合發展，無負於時代給予建設澳門的責任。但設想當年相關部門如沒有適時革新，為本地人創造機會，還會成就今日的吳衛堅？這經驗看來仍不過時。
澳門前輩美術家的生活哲學是適者生存，自助助人，吳衛堅這一代受到薰染，或多或少有苦中作樂的堅持。只要是人才，無論如何困苦，幫助再少，他都會自己跑出來的！他們以自己的努力和成績說明澳門是有人才的，自學成才也是澳門的傳統。大家需要社會共同營造學習、工作的良好環境，精神上的支持，而不是斤斤於物質援助。當眼見澳門新一代遭遇挫折怨天尤人，凡事依賴政府，漸成習慣，吳衛堅的事業進程更堪玩味。這美術展還應讓觀眾看到作品之外的內容。
展覽以“堅其藝耶”為命，堅者，剛也，強也。王勃《滕王閣序》：“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這裡的窮不是指貧窮，蓋言不得志。意思是，即使不能實踐志願，會更加堅定，絕不放棄自己的凌雲志向。我想這正是吳衛堅兄本次展覽的潛台詞，他從藝的初衷，因為這四十年經歷已經一一驗證。
陳浩星
堅其藝耶——吳衛堅美術創作展
開幕日期：七月八日下午六時三十分
展覽日期：七月九日至十九日
開放時間：上午十時至下午七時
主辦機構：澳門基金會
展覽場館：澳門教科文中心展覽廳及多功能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