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斷骨頭連着筋
——父親節讀村上春樹《棄貓》
父親節來臨前夕,讀村上春樹回憶他父親的《棄貓》。村上先生在書中真實地叙述了父親的執着和對兒子的期許,坦誠了父子之間所産生的隔閡、決裂、最終而達成和解,同時他還毫不隱諱地講述了“二戰”時父親心境中的動搖和恐懼。
村上說,他和父親之間的關係,與世界上大多數父子關係一樣,既有着許許多多的開心往事,又有着許許多多令人不愉快的回憶。而在他的心目中,或者從本質上講,他感覺自己的父親是一個非常認真並且責任心極强的人。有時儘管父親沉着一張臉,特別是喝酒之後,由於酒精的作用,似乎老是挑三揀四。然而在平常時,父親還是一個挺有幽默感的人,他擅長在人前講話,語言的表達特別富有親和力。
因生活所迫,老村上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到一家寺院當小和尚,這與送人當養子無異。老村上那一輩一共兄弟六個,在那生産力低下的年代,大都手工勞作,技術再高,能力再大,也高不到哪裏去,大不到哪裏去。對於老村上一家來說,不送走一二個,真的是沒有辦法活命。
讀《棄貓》,感覺老村上也即村上千秋,似乎滿身都浸潤中國文化的“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的味道,從他對一隻棄貓的態度,從他執着於念佛誦經,從他陪小村上看電影,他當老師時對學生的愛護,都可窺見一斑。村上說,自己的父親是一個非常喜愛做學問的人。在他的心靈深處,是把學習與生存視爲同一概念。他愛俳句,便加入了類似同好會的組織;在兵荒馬亂的年代,他把讀俳句視爲走進避難所。在村上記憶中,父親對俳句的熱情可謂始終不渝,他的桌子上永遠放着一本有着大量俳句元素的古舊的季語集,只要一有空閑,就去翻閱它。
村上說,他的父親愛好文學,當了老師之後,依然經常獨自閱讀,正因爲父親喜歡閱讀,所以他們的家裏永遠是堆滿了書籍。在這樣的環境之下,村上十幾歲時也像父親一樣,喜歡上了閱讀,他覺得自己有這樣的習慣,是與父親的影響完全分不開的。
老村上認爲,兒子是“繼承自己血脈的人”,把自己人生中沒有實現的願望寄託在兒子身上,讓他來實現。然而事與願違,小村上沒有沿着老村上所期望的道路去行走,所以長時間對兒子有着不滿情緒;小村上則一直抗拒着,並且長時間地感受着痛苦。一直等到三十歲,小村上作爲小說家功成名就的時候,老村上這才開始爲兒子開心起來。然而父子之間的關係已經處於相對冷淡的階段了。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村上說,父親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好好讀書”一類話,《棄貓》中也沒有叙述過老村上的什麽說教,然而他的家裏永遠堆滿了書,只要一有空閑,老村上就捧起書來閱讀。老村上身體力行和刻苦,終於使自己考入了京都大學文學院的研究生院,這的確是一件不簡單的事,……這一切都在告訴人們,老村上是以此無聲勝有聲的方式來影響着小村上。
“望子成龍”是天下父母的共同願望。看《棄貓》,想自己,自己與小村上是同齡人,然而沒有小村上的幸運。自己的父親是個農民,是個扁擔倒在地上,不一定想到是個“一”字的農民。自打記事以來,自己就不曾從父親口裏聽到過半句好好讀書的話。然而一成不變的是每年清明節,進祠堂祭祀祖先時,要自己跪在祖先的靈牌前,不斷地默念“保佑我讀書戴頂!”,那時人小啊,弄不清甚麽叫“戴頂”。只是後來長大成人,書讀多了,才知道“頂”是“頂戴花翎”的頂,清朝的官帽。“讀書戴頂”的意思就是讀書能做官。
現在的孩子,家裡課外讀物堆得像山一樣。回憶當年,自己讀小學四年級時,父親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給我弄來一本《偉大的十年》,用現在的話來說,這是父親送給我的第一本“課外讀物”。估計他也不知道這本書對我有沒有用,或許覺得只要是書,總能多識幾個字。四年級不是開始描紅了嗎,封面上的“周恩來”三個字是用毛筆寫的,特別是那個“來”字,一竪竪得那麽長,似乎一下過目不忘,所以幾十年了,至今依然記得那本書。
村上說,他和父親成長的環境不同,思維方式不盡相同,對世界的看法也同樣不盡不同。所以常常爲一些雞毛蒜皮的事發生衝突,並互不來信,只是一直到父親離世前不久,他們才見面,或許是促膝談心,或許是互訴衷腸,兩人終於達成諒解。村上感覺,他們父子間能有這種諒解,是血緣關係,是緣份在充分發揮着重要的作用。
最近在網上看到季羨林先生和他的兒子交惡多年一事,而結局是父子倆完全和解,並共同享受了天倫之樂。多少世事告訴人們,父子之間由於性格使然,互不屈從、屈服,對立、對抗的事情是時而有之,然而“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由於有着不可斷絕的血緣關係維繫着,最終的和解是必然的。
村上曾經寫過回憶母親的文章,所以他就想着“要寫一篇像樣的文章,講一講去世的父親”。而當他去努力深挖事實,走進父親的世界時,就意識到“有將這歷史傳承下去的責任和義務,這一點我們不應該忘記”。記住,老村上與小村上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愛,老村上的愛是無聲勝有聲,猶如明燈,照着小
村上的前程。
昌 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