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地貌

暑假，是育兒焦慮症集體爆發的時節。

光亮的地板瞬間塞滿各種細小的玩具零件，玩具零件中夾帶食物碎屑，食物碎屑裡有着不知名動物的屍體或排泄物。回眸看剛移走的衣服山，在太陽勤力工作之下，又堆積成一小座。家庭地貌的多樣性令人深感難以置信，父母親有着“人定勝天”的決心，我看到幾年前朋友在這些軟硬不一的“土地”拗柴，又看到有人在思考着世紀難題——該怎麼移開積木堆愛犬剛剛放下的那坨巨大狗屎。

兒童是棲息在這其間的奇異動物。因為毫無邊界，所有物件的材質與功能都難以分類，拖鞋高架起火車路軌，蔬菜水果都是車廂外的美景，河瀨直美鏡頭裡的森林。

有一種焦慮是社會分工的、消費形態的。沒有學校叮囑的學習就是荒廢、暑期停學兩個月就難以追趕，讓小孩自己安排的人生就是沒有安排。最近在日本兒童學家本田和子的《百年兒童敘事》讀到〈“學校教育”的肥大化與“自然成長力”“育兒力”的衰退〉一章，實在太喜歡。為了快速得到文明社會必備的知識，我們把小孩丢進制度分明的分工之中，卻漸漸喪失兒童在學校以外成長的空間。如果非要面對這樣的問題，暑假是最好的直擊，檢查孩子在生活的城市裡活得好不好，生活細節是不是能不帶痕跡去接住他，甚至是家庭的力量是否足夠柔軟與機動可調整，令兒童回歸，重新成為“一起生活的夥伴”，而不再是“應該被關進某個設施的存在”。

雙手握拳，為了跟小孩一起攀爬好這座地貌多樣的大地。

《百年兒童敘事》：作者是本田和子，林真美翻譯，四也出版社。是最近被我讀到書角捲捲的一本。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