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家

還沒到下班時間，我家樓下的保安突然打電話來：“你媽媽在樓下，她在找你。”

保安已經在這座大廈工作兩年多，這已不是他第一次“截住”母親了。因為早就跟他打過招呼——見到我媽請一定要通知我們。今天他當班，剛好見到，才避免了一場意外。已經記不起樓座、大廈名、街名、城市名，甚至兒女姓氏的老母親，若是真的走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先在電話裡安撫好老人家，再打電話叫正在廚房做飯的菲律賓姐姐Lina下樓接回老媽。

中午回家，看到每天都見到的情景：一堆衣服塞到一個大包裡面，還有幾本相冊、一包餅乾、一副老花眼鏡。這是她認得出的屬於自己的全副家當。

只是，今天多了個項目：為了讓她有家的歸屬感而貼在鏡框中的照片，已全數不見，一個光禿禿的大相框突兀地被掛在牆上，透着叫人絕望的慘淡。

“你是來帶我回家的嗎？”老母親可憐巴巴地問，像迷路的小孩見到了爸爸媽媽。

“這就是我們的家呀。”我扶住她的肩膀，第一千次跟她說。

“喔，那我是糊塗了。”她喃喃地吐出一句，跌坐進了長沙發中，用雙手捂住臉，使勁揉了揉眼睛。

這一刻她明白了，這就是家。只是記憶不會維持太久。到再次下班回去，她依然會如常說：“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我們回家吧。”或是哭哭啼啼說東西都丢失了，不知去向。

先要安撫好她的情緒，再慢慢解釋。然後她會不好意思地說：“我真是老糊塗了。”

要回家，是她的心願。只是，已經身在家中的她早分不清身在何處了。人生的路，越走越悲涼，一點點忘記經歷過的事，一點點忘記生命中出現過的人。我們能做的，也只是扶好她，給她最後這段路一些光亮和溫暖而已。

谷 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