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今天是外婆掛社的日子，母親特意請了假回老家，我因為工作原因沒有回去。看着家族群

裡發的視頻、照片，不禁又想起了外婆那張慈祥的笑臉。

外婆叫陳桂珍，一九三七年出生於湖南常德的小山村裡，於今年春節前幾天離世，

享年八十四歲。道士說外婆走的日子剛剛好，要

是再晚兩天，過年還得停喪在家裡，不能出殯。想來，外婆去世的那一刻，都還在為子女們謀劃呀！

外婆這輩子飽嘗艱辛。年輕時，外公常年在外務農，外公的繼母對外婆尤為苛刻刁難；外婆卻從不抱怨，靠單薄的身軀幫外公撐起了整個家，養活了五個孩子。但我卻甚少聽到外婆在我面前抱怨生活的苦，她只是常常叫我珍惜現在的好生活，要節儉。反倒是常聽母親念叨：“我們那時候，連鞋子都得輪着穿”、“過年過節都聞不到肉味”、“一不幹農活就被外公拿着棒追着打”等等。在那飢荒、災難橫行的年代，鬻兒賣女之事屢見不鮮，外婆卻將五個孩子都悉數撫養長大，甚至還為國家培養出了一位解放軍空軍大校，這也是她一生的驕傲，是褒獎她堅韌偉大的勳章。

按理說五個孩子都成家立業後，外婆也該享清福了，可外婆卻沒有清閒過。剛幫大女兒照看大了兩個孩子；又要幫小兒子照看孩子；之後還到廣東去照顧我……就連她癱瘓在床的年月裡，也替子孫們操碎了心；今天誰吵架了，她開導調解；明天誰生病啦，她噓寒問暖；雖身體纏綿病榻，但心思卻全繫在子孫身上。一刻都沒有停止過操心，也應驗了那句“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的老話！

外婆這輩子有兩大愛好：抽煙和打麻將。外婆是個老煙民，“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煙”。但是外婆抽煙的緣由卻是因為愛孩子。聽母親說，她本來還有個姐姐，小時候因為炸山修鐵路的時候被石塊砸中了，就沒了。外婆因此傷心過度，患上了心疾，便只能靠抽煙來紓緩疼痛。這一抽，就是一輩子。

外婆癱瘓前，每天都會雷打不動地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去村頭小賣部裡打麻將，然後電話裡給母親匯報“戰況”，贏了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樂呵得不行，輸了心裡面就既自責又心疼，嘴上念叨着“又輸了幾斤肉錢”。外婆病得不重時，只要聽到打麻將，馬上就能神采奕奕地上桌打麻將。外婆癱瘓在床後，一聽說打麻將，她混濁的眼睛都會頓時變得有光彩，可她卻連抓麻將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窗外小賣部的方向。為此，外婆出殯時我特意給她燒了兩副麻將，希望她在那頭每天都能打麻將。

大家都說我是外婆的後人中最像外婆的，因為我是打麻將積極分子。每次回老家行李一放下就上四方桌了，打牌時連坐姿都跟外婆一模一樣，而我的牌技也的確是外婆親傳的。

我隨母親改嫁到廣東後，外婆也一起來照顧我。因為語言不通、人生地不熟，外婆每天都是一個人悶在家裡。有次母親回來探望我們，外婆牌癮上來了，非拉着母親和我陪她打上幾圈，並且耐心地教我怎麼打牌、看牌；而我卻胡牌了也不自知，外婆便笑我說：“你以後打麻將只能跟屋裡人打，千萬莫跟外頭的人打，不然要輸慘囉。”如今牌技略有長進，但教我打牌的人卻不在了，好想再跟外婆打幾圈呀！

子孫們都常年在外打拼，外婆臥病的這兩年身邊只有年邁的外公和小舅、舅媽照料，但多數時間都只有她一人在病榻纏綿。每每思念子孫過甚，她便會挨個打電話問候，以此排解心中的思念和孤獨，所以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幫她充話費。但每次收到外婆的來電，我總是因為工作繁忙敷衍幾句便掛斷，甚至有時還會不耐煩地拒接。哎！我真是太不應該了！現在，外婆的電話已經永久關機，到我思念外婆時，我又該去何處尋覓她的蹤跡呢？我終於也嘗到了外婆的那種牽腸掛肚的滋味。

前兩天母親叫我幫她充話費，一打開充值頁面，外婆的手機號便自動彈出，看着那串熟悉的數字，不禁潸然淚下，若外婆還在世，現在也該要充話費了吧！

鄧曉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