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燮鈞亨嘉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能安仁義最高枝，輔政陸生今古宜。

為國盡忠惟自愛，先儒崇實有餘思。

清沿明制，於新科進士擇其優者於翰林院教養，稱館選。其所曰庶常館，其人稱庶吉士，見《書 · 立政》“

庶常吉士”一語，意謂各官祥善。庶常館以古文律賦為日程，三年為期，月課試以賦、詩，視其作而定等第，散館亦然。侯官張亨嘉，光緒九年進士，膺館選，此其庶常館試卷，所撰《仁義為巢賦》，題下有注：“以‘高而益安，動而益固’為韻，謹序”，蓋取漢初陸賈《新語 · 輔政》二語為韻，首兩開辨巢字名物，三開有奇為賦文，典雅雄渾，時有警句，如“覆宇内以恩，合朔茁庭階之莢；取天下以正，書祥森宮柱之蒿。抉真精於奇偶陰陽，立人道曰仁與義；繩統緒於羲軒巢燧，懋聖功積小而高。”賦後有試帖詩《賦得“松密蓋初圓”，得圓字五言八韻》，原句出李白贈孟浩然。試帖“量圍知徑一，窣影欲盤千”旁有圈點，知頗受賞識。試帖詩始於唐代，元明廢止，至清乾隆間復行，蓋高宗好詩已甚，而試詩格律更嚴，其詞無非頌聖，此作概不免。雖為館閣體小楷，棱角峻峭又自然工穩，想見其人丰采。末有評語云：“不事刻畫，而下語如鑄。斯為麗則正宗。詩大雅。”徐桐《同館賦續鈔》序：“賦固不易為，為之而盡其道，則必以經史為根柢，以性情為陶冶。”此作可謂得之矣。評語筆跡頗肖翁同龢。按，常熟於光緒九年以軍機大臣、工部尚書兼教習庶吉士，於張亨嘉為館師。張氏《仁義為巢賦》曾刊入《庶常館賦鈔》，列為光緒十二年丙戌二月，一等，固知此賦為課試。據翁常熟日記，當年正月下旬屢屢閱看館課卷，比對字跡，此評語非翁氏莫屬。亨嘉字燮鈞，又字鐵君。散館授編修，督湘、浙學，充廣西鄉試主考，教習庶吉士，值南書房。由國子監司業，翰林院侍講，官至兵部、禮部侍郎。道光二十七年生，宣統三年正月二十日卒，年六十五。諡文厚。立朝二十餘年，持論峻切，聞者色變。所到之處留心聲教，“校文如赴飢渴，愛士如護性命。慎黜落如決獄之恐失入，學問喜博大惡苛碎。”見陳石遺撰《禮部左侍郎張公行狀》。故為京師大學堂首任總監督，宜也。先是，管學大臣節制各省官學，難於兼顧，奏請大學堂專設總監督，舉張亨嘉為首任。當其就任禮畢，訓詞僅十四言：“諸生聽訓：諸生為國求學，努力自愛。”要言不煩，其不尚虛文如此。《老子》：“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可與其為學旨趣相互參看。任內制定學堂章程，闢講堂、學舍、操場，廣納生徒。時耳食東西學制者謂講席當檄委，講師當為屬吏，張不謂然。禮聘儒宿、精通西學者及西人教授，致書以至數四。世稱蔡元培革新北大，聘用教授不拘一格，或謂張亨嘉實肇其端。當禮臣任，力主顧亭林、黃梨洲、王船山三先生從祀，旋丁母憂，雖未與其事，仍眷眷於心。《石遺先生年譜》記三儒從祀，“吾鄉張燮鈞侍郎主之甚力，而適丁內艱，不得與聞其事矣。廣雅往弔，張侍郎稽顙謝弔後，重稽顙曰：‘從祀事，惟賴世叔主持。’”太后不能決，詢之於張廣雅，以重臣一言定去取，卒能成事。然燮鈞持正之論必有合符世教者，顧於三儒從祀不無微勞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