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狂雨暴更雷鳴
風就來,雨就到,這兩句話剛說完,果真風雨來了,而且在深夜,帶來了恐怖的霹靂雷聲。屋有沒有漏,街道有沒有水浸,危樓有無倒塌等不祥事件湧上心頭,以致徹夜失眠。與其眼光光,毋寧開燈起床,啟卷消磨永夜,讀的是辛稼軒的《清平樂》,題為〈獨宿博山王氏庵〉。詞云:
繞牀飢鼠,蝙蝠翻燈舞。屋上松風吹急雨,破紙窗間自語。
平生塞北江南,歸來華髮蒼顏。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里江山。
不讀則已,讀之毛骨悚然。這是甚麼地方?縱使露宿天橋底,極其量是碩鼠亂竄,卻不致飢鼠繞牀,更無蝙蝠翻燈舞之象。今天癘疫趨熾,聞蝙蝠已退避三舍矣。作者筆下是一個鬼域世界,群魔亂舞。外面風雨交加,雷鳴閃電,窗戶上是破紙,透過這破紙,風聲便是悲聲。他自言自語,泛起淒涼、恐怖、陰森的感覺。我掩卷閉目,勾起前塵往事,在戰亂期間,自己何嘗不是與鼠同眠,與虱共寢?
重啟卷,續覽下闋,作者寫他為國奔勞半生,只落得“華髮蒼顏”。“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里江山。”這不過是夢覺,其實萬里江山一半已落在敵人手中。作者以上闋的悲涼,烘托出下闋的苦難,這悲涼又算得甚麼?作為一個熱愛自己祖國之人,目覩這樣的一個社會,除了感慨之外,還可以怎樣?不覺悲從中來。
也是有關“風雨”的,《詩 · 鄭風 · 風雨》:“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其二:“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其三:“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詩寫風雨,由“風雨淒淒”,而“風雨瀟瀟”,進而“風雨如晦”的天昏地黑,都在渴望“君子”的出現。詩有〈序〉云:“《風雨》,思君子也。亂世、則思君子不改其度焉。”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