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蘇州河!
如果說,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是世界文明的發源地,那麼,黃浦江和蘇州河就是上海文明的發源地。人類自古以來,依水而居,與水為伴。蘇州河水的流動,猶如生命的繁衍,蘇州河水的波光,映照着人間的悲歡離合。
人們調侃,蘇州河不在蘇州,南京路不在南京。滬上有兩條母親河,一條是黃浦江;一條是蘇州河。從空中俯瞰蘇州河,它是鑲嵌在上海這塊寶地上的一條美麗的珍珠項鍊,也是一條潔白的哈達。在我看來,是蘇州河成就了上海百年來的發展與繁華,上海之所以成為中國最大的工商業城市,欣欣向榮的著名國際大都會,離不開蘇州河和它的滋潤,離不開好幾代生活、工作、學習、奮鬥的上海人,離不開全國人民的支持。筆者作為曾經的上海人,儘管離開上海已五十載,但依舊依戀着它,依戀着蘇州河。
初冬的一個下午,陽光明媚,佇立在外白渡橋上,頭頂為藍天白雲,腳下是清澈的河水,一艘貨輪正穿橋而過。此情此景,令我聯想起上海作家程乃姍的一篇散文〈蘇州河,上海故事從這裡開始〉,也使記憶的閘門由此打開,想起我的父輩,不就是乃姍筆下“阿拉上海人”。上世紀三十年代初,由江蘇老家,正是從蘇州河乘船進入上海,在蘇州河畔安營紮寨,開啟了滬上謀生的艱難歲月。聽父親說,初抵上海,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身上幾塊銀元已用光,靠在蘇州河碼頭打短工,過一日算一天,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後在同鄉的介紹下,進入一家綢布行,生活剛有起色,不料天有不測之風雲,日本人大舉入侵上海,飛機在頭頂上盤旋,炸彈四處開花,住屋被炸毀,萬般無奈之下,父親一家幾番從蘇州河返回家鄉,又幾番由蘇州河重返上海。
上海解放後,我父母親雙雙有了新的工作,生活有了保障,日子如芝麻開花節節高。或許,是一種巧合吧,母親工作的單位竟是蘇州河畔中國第一家火柴廠,解放後改名為上海華光火柴廠。那時,我家居住在蘇州河畔北蘇州路的石庫門裡,我從小由母親帶着上班,入托在工廠的托嬰室直至上幼兒園。我不會忘記,五、六十年代蘇州河河水清澈,它像母親的乳汁一般滋養着河畔的居民。我不會忘記,夏天,我和小伙伴們常在蘇州河畔的防洪牆邊玩耍,興奮時乾脆跳進蘇州河游泳,一個猛子扎下去,手臂還能碰到魚兒。
憶往昔,十九世紀中葉,上海開埠,一些西方冒險家溯江而上至蘇州,稱吳淞江為蘇州河。一八四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上海道台麟桂與英國駐滬領事阿禮國簽訂了領事協議,同意英方擴大其租界範圍,第一次在協議中使用了蘇州河。據《上海志》記載,蘇州河是指蘇州河流經上海五十四公里的流域。真正意義上的蘇州河(吳淞江)全長一百二十五公里,接連上海與蘇南最富庶的地區。
歷史上,江南密密麻麻的水系匯成了江面遼闊的吳淞江。這不,蘇州河在水運為主的年代享盡了紅利。一八六五年,洋務派代表人物李鴻章在曾國藩的支持下,創辦了上海江南製造局、上海機器織布局,開啟了中國近代工業的帷幕。以榮德生為首的江浙民族資本家抱着實業救國的思想,看好蘇州河沿岸地段有發展前景,紛紛在此投資設廠,由此,蘇州河畔誕生了中國第一家紡織廠、第一家化工廠、第一家火柴廠、第一家麵粉廠。
蘇州河兩岸是上海近代工業的發祥地,也是上海現代工業的縮影。據統計,鼎盛時,蘇州河畔兩岸的工廠林立,最多時有六千七百六十六家工廠,有超過一百萬産業工人。由於蘇州河畔工廠眾多,聳立的煙囪像一顆顆蘑菇,冒出的黑煙污染了蘇州河上空。曾經有人形容,如果你穿上白襯衫在馬路上逛一圈,回到家脫下衣服,白襯衫變成黑襯衫,這一說並不誇張,卻是事實。
由於擁有了現代工業、技術、產品、設計、品牌等要素,令上海城市規模不斷擴大,經濟持續發展,影響愈來愈大,吸引了大量的資本、人才、物資,從全國各地源源不斷而至。新穎的款式、優良的品質為符號的滬產輕紡產品享譽神州大地,並通過蘇州河運往全國各地。在加速發展工業的同時,上海環境污染成爲一個日益嚴重的社會問題。七十年代末,昔日清澈的蘇州河水變成了墨黑的臭水浜,上海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看今朝,蘇州河舊貌換新顏。從一九八八年起,政府開始大力整治蘇州河環境和污水,國家和上海共出資二百五十四億元,分四期進行綜合治理,蘇州河已基本恢復從前的狀況,河水雖泛黃,但清澈見底,魚兒在水中游弋,有一條清澈的蘇州河該多好。昔日污濁的蘇州河能夠重新恢復清澈,簡直就是一個夢想,一個神話,然而,這一切都發生在改革開放四十年的上海,一個能夠把夢想變成現實的新時代。
啊,蘇州河,我讚美你,你是我心中的母親河。
亦 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