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 司

疫中不聚眾，即是不宜聚餐，所以如今甚少在外頭找吃的，偶然吃了，也覺得好像一切今不如昔，可能經營環境困難了，或人們心情不一樣了；疫情波動，隨時影響食店存亡，誰敢綢繆遠略？那天與友人吃着味如嚼蠟的壽司，就無限緬懷在日本魚市場吃壽司的那些美好早上了。但千山飛度的日子仍然停擺，在疫情暫時回落而物價悄悄飛漲的時刻，我們除了保持戒慎的生活態度，難道還挑剔壽司不似壽司麼？

我不是日本壽司的擁躉，所以人在此地，永遠不會走進一家迴轉壽司專門店，總覺越洋的壽司調子有點不一樣。這當然是吃的偏見。我喜歡在日本市場狹窄的小店前，坐在木櫈上，看着店家手握新鮮的壽司，通常附送一個熱情的微笑，溫暖你一日愉快的旅程。什麼季節配什麼魚不重要，因為不懂；只要道地和好吃，簡單直接，味道清鮮。要說真正喜歡的，其實是京都伏見稻荷神社附近的豆皮壽司，據說是專為祭祀製作的。神社俗氣，壽司也絕不精緻。喜歡豆皮包着的壽司，是因為喜歡台灣的豆皮，只是平凡食製，卻盛載了一些舊日的回憶。大學宿舍伙食簡陋，有滷炸豆皮的日子，最吃得開懷。人生就是這樣，一切總有個來處與去處。那年在沖繩遊走時，一日在路旁見小店，專賣豆皮壽司，明明剛吃過午飯，也不管友人異議，馬上走入，啖他兩個才罷休。在那霸玩過什麼了？好像就只記得那兩塊美味的豆皮壽司。

壽司也是專業的載體。看過紀錄片，日本的壽司名廚小野二郎曾是米芝蓮三星大廚，他的兒子說：我們的技術並非有什麼不傳之秘，只是每天不斷重複的努力。他說作為名廚，其父律己甚嚴，且懷抱熱情，從不自滿。不過是小小一塊飯糰罷了，也不容鬆懈，可見成功從來沒有捷徑。

味如嚼蠟的壽司，明顯缺乏的東西，叫做虔誠。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