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善餘慶年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遷固能文學未殷，亭林發篋繼前勳。

拚將心字群賢慕，苦覓東沙海國聞。

丹徒陳善餘為定海黃元同高弟，梯航經史，為學窺古今，著述繁富。先後入張香濤、端匋齋幕，掌教職，為公營圖書館先驅。尤措意於教育、經濟、軍事，《兩淮鹽法撰要》、《兵法史略學》為其尤者。又纂《中國歷史教科書》，序云：“歷史之學，其文不繁，其事不散，其義不隘，而後足以為教。三者一不備焉，皆無當也。”具見史識。光緒末，日商某佔我東沙島，善餘遍考史籍，於雍正時陳倫炯《海國聞見錄》證明該島在我海域，朝廷遂爭回主權。當其卒也，同學唐文治撰墓誌銘，謂“皖有東原揚有汪，南皮長沙巋二張。君累著述百書箱，學貫天人參翺翔。”以慎修、容甫、香濤、埜秋為比。吳稚暉則謂“遷固無其學，鄭許無其文。江東大師，比跡顧君。”其意史遷、孟堅、康成、叔重各有不及而可比諸亭林，則善餘之尚實學可知。善餘同治元年臘月望日出生，新歲展慶，故名慶年。號橫山，攷鎮江橫山為《瘞鶴銘》上皇所在，疏通銘義，自著稱《橫山鄉人類稿》焉。幼時父教之以蘇子三養，安分養福，寬胃養氣，省費養財，又申《易》“儉德辟難”之義；母誨以“尋師不如訪友”，故其一生學行未嘗不得力於父母之教。從外家柳氏讀書，光緒十二年應南菁書院古試，為學使王益吾所甄錄，自此就學凡五年有奇。先是，經師黃元同以周名重東南，主南菁講席，慕其名，上書稱弟子，以所作《古香研經室筆記》求教，黃大賞之。嗣入南菁，其學益進。後九年，元同以亡室亡兒家傳相囑，及讀其所撰，覆函云：“邇時朋儕能細讀我書者能無幾人，又於幾人中求其文章爾雅者更難其選。我之日後志傳，非藉大筆，恐亦黯然無光也。”見重如此，則唐吳之譽並非諛墓矣。《橫山先生年譜》記善餘專恃南菁課奬以瞻事畜。有時一題多作，一篇自署名，餘為他人代筆，他人倘得課獎，均而分之。菽水之供，其貧可知。此即陳善餘當時課藝手稿，封面自署“陳慶年”，上蓋朱文長方“南菁書院監院鈐記”，又有“超等第玖名”、“光緒十四年十月經學”、“住院”等字樣。按，年譜記載南菁課藝，超等一般可得五千文，特等二千文。手稿封面墨書“三千”二字，當指獎金。是歲在南菁所作經古文課藝凡十八篇，此即年譜所載之《坎九五爻辭說》，另一為《酬爵奠而不授辨》。光緒十四年，善餘二十六歲，明年以拙於時文，小楷名在三等，未候北闈，遽返。手稿書法尋常，可證其小楷三等之說，第字以人重也。尤可貴者有黃元同批語，分論二題云：“以‘中未大’為美詞，與通例未合。次藝直用《通故》之言，少有發揮。”“敵者，相授受；不敵，不相授受。此為《禮經》之通例，不獨酬爵一節為然。此中大可發揮。憶前肄業詁經時，有引俞師言而作別解者，有直引俞師言而增補其所未備，引申其餘蘊者。作文之法，似應如此。”謂《酬爵》一題引其《禮經通故》，少發揮，應予增補，固知必為元同手筆，蓋是時元同主南菁經學講席。俞師謂曲園，同光間主詁經精舍三十年。元同曾入詁經，於俞為後進。二人經學深湛，皆負東南重望，此處稱俞為師，足為故實。今存元同四十歲時覆曲園原札，稱“定海末學黃以周頓首白蔭甫先生大人閣下”，末云“果蒙惠教，周將執弟子禮，奉全書以拜門下。”俞師云云，為黃元同親筆無疑。此手稿集黃元同、陳善餘二人手跡，誠可謂雙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