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無聲處聽驚雷

撰文：杜然 攝影：Gustave Le Gray

細閲攝影史演化過程，實在不可錯過法國藝術家勒格雷(Gustave Le Gray)這個名字。這位被譽為十九世紀最重要的攝影奇才，一生大起大落，其曲折的人生經歷，足以拍成一齣叫好叫座的文藝電影。

勒格雷攝影內外的故事，在攝影史上幾乎可獨立成章：他成功研發及改良當時的攝影技術，影響攝影日後的飛躍發展；他在法國開班授徒，傳授攝影知識，不少學生後來更成為獨當一面的攝影師，當中包括法國首位商業肖像攝影師納達爾。然而這位法國攝影先驅，縱才華橫溢，卻不擅理財，以致債台高築。為了避債，他甚至拋妻棄子，一度過着放逐的生活，過程中卻屢次遭逢奇遇，令事業再創高峰。

一切要從勒格雷跟美術結緣說起。勒格雷出生在法國一個名為維利耶勒貝勒的市鎮，少年時為了學畫，他辭去收入穩定的文職工作。父母口說支持，內心卻充滿疑慮，勒格雷最終跟着自己的興趣走，師從法國學院派畫家德拉羅什(Paul Delaroche)，著名現實主義畫家米勒也是他的高足。一八四三年，德拉羅什因一次致命意外，被迫關閉他的畫室而遠走羅馬，他的學生之中，選擇繼續追隨的不多，勒格雷是其中之一。

在羅馬的日子，勒格雷開始接觸攝影，並苦心鑽研化學，他的終極目標，是創造出可被複製兼可永久保存的影像。初生之犢，不畏艱難，更無視世俗眼光，在未經對方父母的同意下，勒格雷跟一名叫里安納蒂的女子結婚，數年後，返回巴黎成家立室，但家庭生活並未減慢勒格雷苦研攝影技術和進修美術的步伐。他以攝影科學研究者自居，其早期的代表作，莫過於同法國物理學家、曾任法國總理的阿拉戈(Francois Arago)合作，以銀版攝影法拍下了日全蝕現象。提及這早年的攝影方式，對攝影史熟悉的人，通常先想起塔爾博特，勒格雷的名字卻相對少人提及，其中包括後者對早年相紙和化學程序的改良，從而令旅行攝影變得可能。

如果鑽研攝影技術是手段，將攝影變成藝術，才是勒格雷的目的。在返回法國不久，他重返法國美術學院，不時舉行畫展以外，同時不斷進行攝影實驗，並公開展出自己的攝影作品，畫畫拍照，雙管齊下，逐漸開始在法國吸引不少人的注目。眼見攝影乃未來藝術的潛力，為了塑造自己攝影先驅的形象，勒格雷索性開班授課，學生包括十九世紀法國作家馬西杜甘。教授攝影，自己總須有些代表作，勒格雷的《海上的雙桅横帆船》和《巨浪》，是他設館授徒的“攝影執照”。論商業成績，他的海景作品，在英法兩國絕對有價有市。根據一八五七年法國《攝影評論》的報道，單以法國海岸風景照來計算，訂單金額總值便一度超過五萬法郎。

勒格雷深受市場喜愛，作品自有其獨到之處。以當今的相機技術，肉眼可見之人、物和風景，不分晝夜，只需按鍵即可拍下。不過在勒格雷身處的年頭，攝影屬於新興技術，從無到有的過程，畢竟需要天賦和努力。以現代的眼光看《巨浪》，不外乎是一幅拍得不錯的風景相。但如果將《巨浪》的誕生，放在當年的世界脈絡之中，才可了解其石破天驚之處。在十九世紀中，受那個年代的乳化劑所限，要將海和天空同時準確曝光，近乎天方夜譚。但勒格雷憑着自己的化學知識和攝影頭腦，將海洋和天空的底片先各自曝光，然後再將兩者在相紙上合而為一。一幅美感和攝影技術兼備的《巨浪》，讓勒格雷名利雙收，亦讓他從此踏上跌宕起伏的人生旅程。

（法國攝影先驅勒格雷 · 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