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雞鴨說楚辭

剛過去的周末，寫過一篇〈拾遺不報與小姐相機〉。相機，是照相機的簡稱，普通話說來，其音有如“像雞”。說“小姐像雞”因而引致很不愉快的誤會，如果說“小姐像鳳”，同樣不可，概今天的“雞”飛上枝頭變鳳凰。因此“鳳”已降格為“凡鳥”。李白《送崔度還吳》詩：“朝吹歸秋雁，南飛日幾群。中有孤鳳雛，哀鳴九天聞。”詩中有雁、有鳳，也提到“凡禽”。其中一句“雞鶩輕賤君”。雞鶩置於輕賤的一類，鶩就是鴨，在現實社會中，人們都把“雞鴨”列為賤業，古人則以“雞鶩”比作小人或平庸的人。

《楚辭 · 九章 · 懷沙》把雞鶩寫入其篇章中，卻並非抬舉，其辭云：“玄文處幽兮，矇瞍謂之不章。離婁微睇兮，瞽以為無明。 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鳳凰在笯兮，雞鶩翔舞。”玄，黑色。文，紋也。玄文指黑色花紋。這是說：在暗處（幽）的一角，盲人說它的色彩不夠彰顯。離婁（古代一個視力很強的人）稍睜開他的眼睛去看，而盲人竟說離婁瞎了眼。以上四句是作為下文的引子，之後寫道：“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這兩句點明顚倒是非，不分黑白，指鹿為馬。這篇文章本來寫得很淺白，只是時代久遠，語言文字的差異，更沒有標點，不知“離婁”是人名，今人讀起來便覺得深奧難懂。

引子過了，進入正題：“鳳皇（凰）在笯兮，雞鶩翔舞。”終於把雞鴨捧出來，更與鳳凰並提，不過是證明黑白不分，顛倒上下。何以見得？且看：鳳凰被困在竹籠（笯）裏，雞鴨則自由地翔舞。向來只有“龍飛鳳舞”一詞，豈有“雞飛鴨舞”之象，那就是“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的註腳。

屈原慨嘆：“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把美玉與石頭混在一起，好壞不分，齊觀等量。屈原愛國憂民，憂心過憤，最後是投江自盡。唐戴叔倫《過三閭廟》詩云：“沅湘流不盡，屈宋（一作子）怨何深。日暮秋煙起，蕭蕭楓樹林。”“屈子怨何深？”答案是：愛國愛民。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