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觀《金環蝕》

初次觀看日本電影《金環蝕》，是四十年前的事情，大學本科時組織集體去的，過後有的同學還寫了觀後感。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內地開始對外開放，學子得以睜眼看世界，這類進口影片正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形象寫照。但直接反映政商關係的獨此一部，劇情新奇且有衝擊力。尤其影片裏高官的秘書被謀殺後弄成失足而死的情節，畫面含蓄卻觸目驚心，使人想起教政治經濟學的老師上課時講過，“資本也是會吃人的”。

這部電影的內容，在當時內地的青年觀眾眼裏，無疑是遙遠而陌生的。影片以日本昭和三十九年（即一九六四年）執政的民政黨選舉舞弊為虛構背景，通過商行老闆石原派人調查九州福龍川水庫工程招標內幕的主線，揭露寺田與酒井兩大派系各自向電力開發公司總裁財部施加壓力，力爭關係企業中標進而漁利的行徑。不僅寺田內閣的官房長官星野直接插手，寺田首相夫人也涉及其中。

電力開發公司新任總裁神谷秉承高官的旨意，專門設定競標條件，讓竹田建築工程公司如願中標。其間，充當官房長官傳話人的秘書官西尾因秘密外泄，被人在住宅天台謀殺後拋下樓，讓警方做出酒後失足而死的結論。政治新聞社社長古垣經石原慫恿，在報紙上披露真相，卻被同父異母的弟弟刺死。

當寺田因病去世，酒井接任首相後，在工程招標弊案曝光的情況下，不但不徹查追究行賄受賄的違法勾當，反而以偷稅漏稅的罪名逮捕了石原。又以重金換取揭發弊案的反對派議員出國，整個事件就此不了了之。

《金環蝕》的起首字幕配有旁白：“儘管四周閃耀着金色的光輝，可是中央已經全被侵蝕，一團漆黑。”這句高度概括片名意涵的話，也深刻揭示出影片的主題。最近我再度觀看《金環蝕》，相隔多年，時空巨變，自然生出更多感觸。這部影片據日本作家石川達三的同名小說改編，而小說據說是依據真實的九頭龍川水庫貪污受賄案創作的，對日本經濟高速發展時期那種官商勾結、權錢交易的黑幕，揭露和鞭撻可謂一針見血。在資本主義社會，金錢至上，資本為王，一切都可以買賣，是赤裸裸的交換關係，權力也可用作交易換取金錢，形成所謂“金權政治”。

內地曾經長期奉行公有制下的計劃經濟，一切經濟活動由政府按預定計劃控制，容易導致盲目指揮和缺乏活力的弊端。從上世紀八十年代發展商品經濟，到九十年代推行市場經濟，充分釋放資源配置的積極因素，但權力向資本尋租、資本向權力滲透也隨之而起，有了前所未有的操作空間。

這些年來，行賄受賄的貪腐案件層出不窮，落馬獲刑的大小官員不計其數。甚至某些官員包養二奶的陋習，與《金環蝕》裏星野的金屋藏嬌也無二致。總之，彼時感覺陌生的電影故事，如今卻非常熟悉，彷彿就發生在周邊。

很顯然，市場經濟體制下，社會主義社會難以避免“金環蝕”現象。只有嚴明黨紀國法，大力反腐肅貪；節制資本擴張，防止金融壟斷，才能遏制其大肆蔓延，不至造成“全被侵蝕，一團漆黑”的惡果。

賀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