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
正是在商店的玻璃櫥窗之中,物向世人呈現出假想之美,並被冠以“豐饒”之名。那沒有臉龐的模特,身處於同樣沒有名字的微型世界裡,而裝飾的關鍵則是色調與符號:優雅的暗紅配上潔白的長羽毛、熱烈的深綠包裹着鮮艷的風帆、摩登的淡灰襯托起肅穆的西服,等等等等。它們組合成一個個迷人的場景。這些場景的主題取決於商家試圖賣出去的商品種類。因此,櫥窗既可以是充滿冒險精神的(海浪、叢林、沙灘上的排球),也可以是慵懶而平靜的(一張皮質扶手椅,旁邊書架上整齊碼好一排排精裝外文書),甚至可以是荒誕、怪異的,因為“荒誕”很輕易便可與“昂貴”聯繫起來:一如奢侈品,不知所云的藝術品總能喚起人的敬畏。
於是,這白日夢式的生活,其剖面被凝固在了玻璃之後,如同漂浮於真空之中——觀者只能看,不能摸。因為說到底,這也只是一場白日夢。
物的堆積正是它自我推銷的一種方式。聖誕樹下堆積成山的禮物盒指向了闊綽的生活、悠閒的節日節奏和現代普通人最匱乏的寶物之一:富裕的私人空間。在面對貌似雜亂實則有序的物的堆積時,唯有堅韌的隱士,才能使那一瞬的喜悅不湧上心頭。
現代精品書店已經抓住了“堆積”的精髓。它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櫥窗,書反而退而求其次,淪落成了背景雜音。這類書店通常搭配了溫和的室內光、提供甜點的咖啡角,和種類繁多的文創產品。那些鋼筆、帆布包、筆記本與明信片,它們販賣的正是一種我們會心生嚮往的生活氛圍或個人氣質。文藝的、憂鬱的,甚至於“博學多才的”:用具上印着著名作家抽雪茄的單人照,配上一句引言,暗示使用者對該作家的諸多著作瞭如指掌——它們的作用是如此便捷,如何叫人能抵抗住誘惑呢?(下)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