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柳東登府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鴛湖朱十是鄉親，文苑儒林合此身。

慧業名山邀上第，宦遊不過等沙塵。

馮柳東，名登府，字雲伯，後朱竹垞一百五十四年生，二君俱嘉興人。竹垞生於碧漪坊，後築曝書亭於梅里，柳東生長斯地，故為親近，有自用印曰“竹垞鄉親”。淹貫或有不及，才情之富頗似之。文宗桐城，詩宗竹垞，自言“少喜側艷，長益工愁”，兼擅倚聲。著作爬剔百家，廣涉經史、詞章、金石，為文苑儒林傳中人物，則與竹垞無二致。才具秀拔，十歲交友，十五歲和鮑淥飲夕陽詩，有“餘暉猶為好山留”之句，人稱馮好山。嘉慶二十三年中舉，二十五年成進士，選庶常，朝考一等十五名，不三日，丁父憂歸里。道光三年服除返京，改福建將樂知縣，到任僅七十五日，以母病遽歸，有苦海到岸，危崖躋平夷之感，蓋厭惡官場險惡也。嘗自刻一印為紀：“廿年秀才，一等翰林，七十五日縣令”。顧其改官閩嶠抵里自述詩云：“我本貧家兒，百煉窮愁骨。最厭貴人態，常避粗官熱。”又謂“怕騎東華馬，懶向長安眠。親朋交迫促，來對祖生鞭。豈知邀上第，難奪造化勸。所惜區區名，徒愧公卿傳。我今安我拙，庶以全其天。”詩注“向來庶吉士散館一等無改縣令者。”蓋本應為文學侍從之臣，出宰非其志也。既歸，又有句曰：“當年應笑陶彭澤，宦況多嘗十日餘。”閩浙總督孫爾準賞其才，擬薦為內廷供奉，固辭。道光十年，改教職，選寧波府教授，課導諸生，日事治學撰著如故。道光二十年，鴉片戰爭爆發，翌年十月，寧波失陷，聞訊憂憤咯血，遂卒，年五十九。平生學藝相全，於兩漢唐宋諸儒之經義，諸子百家之傳注，參同考異，強識博通，尤邃於聲音訓詁。清詞以浙西為大宗，梅里尤盛，柳東其一焉。阮元謂其深入姜張之奧，振朱沈之音。至其詩，郭頻伽謂“清而能腴，淺而能旨”，陳恭甫謂“如入空山，清泉時聞”，兩家所論與柳東故鄉風物有合處，足見山水陶淑之功，能移人之性情。著作經學有《三家詩異文疏證》、《論語異文考證》，金石有《金石綜例》、《石經補攷》、《閩中金石志》，詩文集以石經閣、拜竹龕為名，輯逸有《曝書亭集外稿》，為數甚夥，不備舉。著作等身，造化之勸尤甚於王事者，徜徉湖山，成其初志也。柳東亦工筆札，行書容夷婉約，最工八分。此其為泗亭四兄題“張忠烈墓志銘”六字隸書，結體奇古，方圓合度，署款登府，下鈐朱白文“馮登府印”、白文“庚辰翰林”二印，為三十八歲通籍後手書，揆其筆稍見溫婉，似為中年所作。忠烈，鄞張煌言諡號。南明兵部尚書，抗清不屈殉難，乾隆時追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