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
二十年前,第一次在祐漢街市走了又走,看到一條條魚被剖開,心臟依然跳動不停。我記得一路下來,身體感到發熱,在這些魚體間行走,我的末梢神經不再是自己的,從跟着顫動到麻痹。間中,跟着家人到拱北買餸,更是大開眼界,一位婦人選了隻龜,檔主為之殺龜,我在不遠處,聽到尖叫的聲音,叫聲結束,龜已分解,裝在紅色膠袋裡。
一切如常,只是這些畫面被放大,在記憶裡面。金基德電影就在這裡。
如果要買鮮雞,就去義字街,去紅街市。現宰雞鮮熱地躺着,半隻一隻都可以。我遠距離跟媽媽說我終於買了,做了味蕾可以承受的麻油雞湯,也試過買冰鮮雞,味道真的不同。媽媽並沒有摸我的頭,只說她從來沒有買過現殺的動物,當然不是冷凍的動物就無關殺戮,而是和牠們的死亡現場保持距離,有種不忍的心情。我想起童年時在台北市湖光市場闖蕩,殺雞的味道四溢,賣雞肉的,隔壁那攤檔賣的是髮夾耳環、賣Hello Kitty,雞血夾在腥羶的氣味虛線裡,令人暈眩。託這些死雞的福,澳門已經沒有現殺雞買了。
收檔後的營地街市,環境無比潔淨,凹陷的砧板上的血漬肉末盡可能被刮除,地板也被刷掃,只有風扇輕輕吹的聲音。一位檔主伯伯,在磅秤旁的小桌計數,周邊那樣多瑣碎的零件,沒有一處是污穢。這是澳門最早的街市,幾百年來曾經骯髒賣煙打鐵藏盜大火的地方,終於在八十年前現代化,三十年前成就現在的模樣。
一切如常。現在我已經可以在各種生猛食材之中暢行。我在這裡,對人為活着而有的各種生命儀式,依然感覺敬畏。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