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來獨往的掃地僧

急性子大抵是新聞人的職業病。採訪課和編輯部同在一個沒有間隔的平層內，一群新聞人成天趕喉趕命，而素來慢條斯理的伍松儉則有點鶴立雞群，永遠淡淡的，即使突爆大新聞，他也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不慌不忙。

很多編輯都叫他老伍，我習慣尊稱伍生。和森哥神功壓頂的逼迫式催稿截然不同，沉默寡言的伍生永遠笑笑口，陰聲細氣：“寫了？”

好幾回，我們幾個猢猻以為老編不在，聚在採訪課吵鬧。後才發現，伍生一直在座位上，專心看稿，完全沒有受我們的“噪音”干擾。

看似最沒有“稜角”，查實伍生雙眼最是銳利，往往一眼便瞧出稿件毛病，淡淡地說：“新聞稿還欠一些東西……”

我的座位前是老編枱，正對着採訪課嚴師李鵬翥老總，一舉一動皆在他視線“監察”範圍內。但交了稿，也顧不得抬頭便和李老總四目交投，死盯着“稿籃”。若稿件由伍生拿去，便回想可有寫漏甚麼，直至伍生改好稿打好題，心才定下來。

曾是副刋編輯主任的伍生對文字有要求，容不得“沙石”。從前老編審稿，乃依傳統用朱筆批改。老遠見自己的稿“一片紅”，多少有點沮喪，翌日翻看原稿，對伍生的修改只有心服口服四字。

一九九二年十月四日，新馬路永亨銀行大廈大火。被困火場的保安員攀出窗外，雙手握着窗框懸在半空求救逾四十分鐘，但消防雲梯車就是無法把人救下，結果他因體力不支，自十一樓墜下慘死。其時乃白天，逾百居民站在馬路上目睹慘劇發生。

我那天休假，剛巧經過，便寫了一篇新聞特稿。過幾天，老編李明告訴我：老伍在副刋專欄點評你的稿。

趕緊找來一看，居然有讚，開心死了。

後來，我離開報社，不時在街上偶遇伍生夫婦。每次他總會說說我的專欄文章，原來他一直在看。老師關注，是最大的鼓勵。

（致我的人生老師們 · 七）

程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