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蔚亭炳垕

讀書種子慣家風，考訂曾餘幾載功。

篤守南雷精曆算，天涵萬理易無窮。

餘姚黃蔚亭，諱炳垕，黃宗羲七世孫，傳梨洲家法，篤於天文曆算。幼頴悟，年十三時塾師論天象，謂六合之內大地居中，日月五星繞行，日為君象。蔚亭起而問曰：“日既為君象，星與月皆借日光，是六合之内莫尊於日矣，奈何月同繞地行也？ ”塾師不能對，曰：“小子未可語此。”既而又曰：“此子當以絕學名世。”弱冠讀先世遺書，發憤力學，遂盡通曆算之術。事見《疇人傳》四編。同治三年，朝廷飭東南沿海測繪經緯輿圖，閩浙總督左文襄督辦，蔚亭應餘姚令薦主測繪，謂用勾股者祖周髀，測以矩度；主三角者宗西法，測以儀器。二理一也。半年告竣，人稱精審。同治七年，徐樹銘督學兩浙，召試勾股，拔置第一。九年以優行貢太學，十年春闈報罷，溯生於嘉慶二十年，至是五十七歲矣，遂絕意仕進，閉戶著書。在京師交海寧李善蘭，朝夕過從，其學益進。同光間，江西學政李文田、浙撫梅啓照、四川學政朱逌然、浙江鹽運使惠年慕名殷勤致書，辭不赴。光緒五年，寧波守宗源翰創辦辨志講會，應聘主天文算學齋，課徒十年，兩浙髦士之工天算者多出其門。光緒十年中法事亟，總署頒其所著《測地志要》以利各營學習測繪。又鑒於《欽定儀象考成》卷帙浩繁，奧理難明，稱先世授時、回回、西曆《假如》諸書為捷算鼻祖，《假如》猶《易》之太極，萬理渾括而無窮；捷算猶《易》之三百八十四爻，萬象顯呈而無隱，因撰《交食捷算》、《五緯提算》二書，以便初學。法極簡，意極明，李善蘭稱其以梅文鼎之心為心，誠非虛譽。此黃蔚亭致同里謝高樹手札二通，略言天算云：“接到手書并日月食圖二帋說一篇，擬勾股解四篇，知悉壹是。正月二十六日自卯歷巳，日赤無光，因前數日天氣驟熱，地氣薰蒸。映日變赤者，乃地面之熱氣。蔽日無光者，地面之蒙氣也。然本地如是，數千百里之外即不然。”稱謝氏賢弟、契弟，款識手泐，知為論學後生。信封上下分鈐朱文橢圓“黃氏留書種閣”，意謂留天下讀書種。蔚亭纂有黃梨洲年譜，近有中華書局刋本，並據其《誦芬詩略》輯入四絕句云：“閩雒淵源五百年，茫茫墜緒孰仔肩。北孫西李同聲價（原注，下同：公與夏峰、二曲為三大儒），慎獨劉門一線傳。”“包胥曾乞秦庭旅，蒼水同乘海上桴。軼事當時多隱諱，高州執筆故躊躇（主一公嘗求鄭高州梁為公墓銘，不果作）。”“半蝕兵災半火災，南雷堂構委荒萊。雞摧噩夢歸殘角（公自題年譜句），遺句徒存劫後灰（公嘗自作年譜，貽鄭高州，後因兩家俱不戒於火，失所藏）。”“考訂曾餘幾載功，對牀風雨一燈紅（敬栴兄同檢校）。他年同志求遺蹟，歷歷清芬在卷中。”褒揚梨洲學行志節，孺慕深心，足見亦以先人之志為志矣。詩題為《乙巳五月編輯先梨洲公年譜成，敬題四絕於卷末》，乙巳為光緒三十一年。按，年譜於同治十二年初刻；光緒十八年補刋，復有光緒三十一年《黃梨洲遺書十種》刋本。光緒十四年，黃炳垕受賞內閣中書銜，同年修《大清會典》，命各省測繪輿圖，仍應浙撫聘，赴杭參定條例。光緒十九年卒，年七十九，然有《八旬自述百韻詩》，歷敘生平，當係預作。計乙巳已九十一歲，且不論是否屬實，年譜印就多時，何得謂為譜成？或排印時誤詩題同治八年己巳為先緒三十一年乙巳，錄此存疑。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