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城師長記憶
讀《破曉明燈》,作者廖妙薇用感恩之筆,記錄了曉明的眾多老師,師生情誼深長,令人感動。良好的基礎教育,是培養學生正面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基石,影響深遠。
於是我也在微茫的記憶中努力翻尋,然後腦海便浮起好些因歲月湮遠而早已淡忘的身影。在我成長的那個年代,教師收入微薄,一般未受專業訓練,全由個人學識才智和道德良心來打好自己一份工,能督促一班毛頭讀書識字交功課,便大家安樂度日。昔日在貧窮的小城,他們默默貢獻社會,功不可沒。
姑母是小學老師,一生都在勵群學校教書,所以我們都在那裡接受啟蒙教育。勵群管教嚴厲,童稚時期眼中的老師都藤鞭不離手,模糊記憶中出現的兩位女老師,一位是劉先生(小時所有老師都叫先生),短直頭髮,圓臉刻着滄桑的皺紋,因為鼻上有一片藍色的斑痣,我們都戲稱她“藍鼻劉”,終年穿着深藍寬身旗袍,行動不太利落的樣子;她教學認真,我們有點怕她,都乖乖地做功課。回頭想起她,除了藍鼻子的鮮明記認外,是因為今天我把她放到一個我要好多年後才看見的時代圖景中,以前一個婦人要掙扎求存,談何容易?她中午在校內搭食,早出晚歸,略帶龍鍾的孤獨身影,蹣跚着上落校門外斜坡,半世紀之後,默默走入我的記憶。
另一位鮑先生也是獨身女士,骨瘦如柴,蒼白着臉,終年灰黑旗袍,拿着藤鞭,常和姑母共事,管着一大群幼齡學童,她總是很安靜,輕飄飄的來去,中午也在校內搭食,我從未在校門外看過她的身影,不知她是否寄居在校。姑母臨終的那一年,意外地發現她原來也住在同一間老人院,卻已患認知障礙症,坐在床邊,低頭,無語。
想來,歲月輾過像劉先生、鮑先生和我家姑母這些上世紀孤身來去、曾提攜無數童稚的師長輩身上時,用力過猛,卻嘆息不聞。(三之一)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