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危言

龔定庵《乙丙之際箸議第一》：“歲辛酉近畿大水，越七年戊辰又水，甲乙間東南河工婁災。客曰：‘近年財空虛，大吏告民窮，而至尊憂帑匱。金者水之母，母氣衰故子氣旺也。’一客曰：‘似也。子亦知物極將返乎。’”這句話就是宋李攸說的“物極必反”。朱熹引程頤曰：“如《復卦》言七日來復，其間元不斷續，陽已復生，物極必返，其理須如此。”

久居澳門，短短數十年已見過它的盛衰。常聞老澳門說：“一窮二白六翻生”。雖是巷里之言，但確實有理。依此論據，也產生近似的理論：“富貴輪流轉，終須一代完。”所以有“富不過三代”之說。

近世多杞人憂天之想，蓋當今科技發展迅速，不久的將來，大部分的人都淪為廢物，被機械所取代。這憂心並非過慮，不過根據盛衰可以輪迴的道理，這世界將從極度發達的全盛，走向全衰，因為宇宙間可用之原材都被人類耗盡，地球被毀滅狀態。

《管 · 重令》：“地大國富，人眾兵強，此霸王之本也。然而與危亡為鄰矣。”這幾句話是當頭棒喝。或問：既是地大國強，人富兵威，足以稱霸天下，為甚麼“與危亡為鄰”，即是“死到臨頭”？道理就是“輪迴”，“物極必返”。文章說：“天道之數，人心之變。天道之數，至則反，盛則衰。人心之變，有餘則驕，驕則緩怠。”文章解釋“天道”的次序是至極則返，盛極而衰；再剖析人心的變化，富貴了就驕矜，所謂“一朝得志，語無倫次”。作為天子就會怠於政務，國內人民會變亂，外失於諸侯，四面樹敵，內外交困。齊國處於大治之時，管仲講這樣掃興的話，並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居安思危的睿智。當然，信不信由你，甚至可以說他危言聳聽，妖言惑眾，不過他本身就是執政者，執政而能自發深省者不多，不但當代罕見，甚至後世也稀有。

想到物極必反的道理，反而覺得“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趣。孔子說：“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較諸管仲有更大的智慧。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