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葑亭友亮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詩家關捩類譚禪，偶悅檀心小吏前。

敢繼昌黎扶世學，正師犀燭照滔天。

王葑亭以詩名於乾嘉間，文亦淹雅，持論甚正，交往皆當世騷人名士，若翁覃谿、孫淵如、洪稚存、姚惜抱、羅兩峰，與吳穀人、法梧門齊名，與袁簡齋、張船山稱莫逆。諱友亮，字景南，葑亭其號。安徽婺源人，寄籍江寧。十歲嗜詩，塾師勉以制藝，弗樂。嗣後屢黜於春官，未嘗不以詩累。乾隆三十年舉北闈，三十四年官內閣中書，直軍機處。四十六年成進士，年四十矣。由禮部主事改刑部員外郎，決獄多有平反。歷官山東道監察御史、太僕寺少卿，官至通政司副使。敏於才，優於政，吳穀人謂其“見事能先，應機立斷”，時仕宦有以寺僧某為師，或結為異姓兄弟，互通聲氣，葑亭深不以為然，撰《正師》、《正友》二文匡之，後來寺僧並奉之者俱獲罪，人服其遠見。久官京師，退食不謁貴公，唯好吟詠，鳴詩壇三十年。其《答友人論詩二首》頗見旨趣：“學詩如學仙，談詩如談禪。妙哉斯二語，三昧已現前。大丹以時成，上乘非言傳。尊唐及守宋，門戶何紛然。”“讀卻萬卷書，行卻萬里路。二事不關詩，而詩此中具。豈惟染古香，端賴寫生趣。我心知其然，一笑力不赴。”好詩而不苟為，見他人有工者，輒廢己作。所作直攄胸臆，不主故常，風調近袁簡齋。簡齋謂蒯通雋永，溫子升逋峭，唯葑亭得而兼之，故《隨園詩話》於其句採擷獨多。有《金陵雜詠》、《視漕小草》。子麟生、鳳生俱能詩，鳳生奉遺集乞法梧門、楊蓉裳、何蘭士點定，刻《雙佩齋詩集》，“存詩千首，皆寄託高遠，意味深厚，有合風雅之旨者。餘則概弗取焉。”見梧門撰序。近年刋《王友亮集》，有所補輯，以全集存詩二千餘首，顧知遺佚尚多。此王葑亭自書賀沈母欒太孺人六十壽五律二首，即為佚作。詩云：“賦鵠情殊切，丸熊教不衰。一心偕月駐，雙鬢逐年移。恰值穿鍼節，忻逢撰杖期。翩翩青鳥使，同此侑瑤卮。”“令子真名士，紗帷授五經。人皆欽善養，天更賜貞齡。萊綵初周甲，媊輝並見丁。泥書行叠賚，四海仰芳型。”款識“敬祝沈母欒太孺人六十榮慶。星源王友亮拝手。”鈐印二方，朱白文“臣友亮”、朱文“景南”。詩為畫人沈銓所作。銓字師橋，號青來。工山水、花卉，能詩，善鼓琴。瑤華主人弘旿雅重之，名傳都下。同時題賀者逾四十人，其中張船山、劉芙初、朱詩南等為葑亭詩友。他人識語有作乾隆甲寅賀沈母六十壽者，葑亭此書當亦同時。又見葑亭自書詩賀法梧門四十歲得子，按，梧門集有《八月一日舉子志感》，序云乾隆癸丑八月朔生子。葑亭此二紙用印相同，筆法相類，必為其五十二歲、五十三歲手筆。嘉慶二年卒，終年五十六。二幅署款星源王友亮，星源，婺源別稱，姚惜抱撰葑亭墓銘，記其入仕改歸原籍，此為實證。葑亭不以書名，偶亦遣興。賀馮魚山補官秋曹詩有句：“我昔官比部，兀坐稀朋儔。公餘偶得句，笑為小吏書扇頭”。時相某聲勢煊赫，素耳其名，屬同寅某手金扇，乞一詩為壽，拒之；勸之，再不能移。時相銜之，坐是浮湛冷局者十餘年。事見陳碩士撰《葑町公傳》。時相某，和珅是也。此幅骨相峻潔，面目稜層，則其清風直節如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