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義履仁非關天道

《管子》說：“眾勝寡，疾勝徐，勇勝怯，智勝愚，善勝惡，有義勝無義，有天道勝無天道，凡此七勝者貴眾，用之終身者眾矣。”學者說，末二句不通，相信是字有誤。依文意應改作“凡此七勝者，用之終身貴矣”。

《管》說的“七勝”似是而非，但也似非而是，原因是未必盡然。譬如“眾勝寡”。當然有句話是“人多欺人少”，但也有“以寡敵眾”之說，靠的不是人多，取勝在於計謀。特別是今天科技發達，決勝在於科技的精進；而疾勝徐，要是讀過“龜兔競走”的故事，應知“疾勝徐”並非必然。說到“智勝愚”，日前說過楊脩與曹操“捷悟”的故事：“越精乖越死得快。”而“善勝惡，有義勝無義”，可能是很長遠的事，吃眼前虧的始終是善良的人；“有天道勝無天道”，用民間俚語：“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冇屍骸。”的確這是世情，應說是“無天道”。究竟是“有天道”勝“無天道”？一目了然。

《書 · 湯誥》：“天道福善禍淫，降災于夏，以彰厥罪。”說的是天道使行善之人得福，令作惡之人（無天道）受禍，所以降災於夏，以彰顯其惡。《書》就肯定了《管》的“有天道勝無天道”。

陶淵明《怨詩楚調示龐主簿鄧治中》詩，歷數自己一生悲慘的遭遇，如泣如訴，否定了天道鬼神的存在。詩一開頭就說：“天道幽且遠，鬼神茫昧然。結髮念善事，僶俛六九年。弱冠逢世阻，始室喪其偏。炎火屢焚如，螟蜮恣中田。風雨縱橫至，收斂不盈廛。夏日長抱飢，寒夜無被眠。……”詩人說：天道，說來非常幽遠，有没有鬼神也說不準。（作者）少年開始念着善事，五十四年來一直不懈。而二十歲反而遭難。三十我妻去世。天旱如火燒，螟蜮肆虐農田。夏日挨飢，冬夜無被眠。

說了這麼多的事例，否定了“天道”之說，這並非推翻《管》的“善惡論”，善與義畢竟是美好的，只是與“天道”無關。與其說是“天道”，毋寧說是“人道”或“仁道”。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