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五十四年前的一場辯論
嶽麓山的景色很美,嶽麓書院的名氣很大。然而,兩位大師八百五十四年前在此進行的、堪稱中國思想史上重要事件的一場學術辯論,卻被掩蔽在美景盛名之下而鮮為人知。
先介紹兩位辯手。主場辯手叫張栻,生於紹興三年(一一三三年),時任嶽麓書院山長,係南宋右相張浚之子。自幼從父習儒學之道,青年時拜理學家胡宏為師,得程顥程頤理學之三傳。後在潭州(今長沙)建城南書院傳道授徒而聲名漸起。乾道二年(一一六六年)受湖南安撫使劉珙之邀,主持修復後的嶽麓書院。自此奔波於兩書院間,努力為發展理學與湖湘學派作貢獻。
趕來客場的對方辯手是朱熹。後來成為著名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和詩人的朱熹,生於建炎四年(一一三○年)。幼年喪父,被託付予父執劉子羽等受教。青年時即因科舉上榜而初入仕途,在赴任泉州同安途中,拜師於二程三傳弟子李侗,初識理學真諦。四年任滿後,復歸李侗門下,鑽研二程洛學,為日後傳承光大理學奠定了堅實基礎。
辯論發生在乾道三年(一一六七年)。其時朱熹已於數年前請辭國子監武學博士,回歸崇安著述傳道。其師李侗已經辭世,朱熹孤身治學難免遭遇迷茫,而張栻主持的嶽麓書院名聲正盛,於是在弟子林擇之、范念德陪同下,前往潭州求教。誠如朱熹所言,是行乃“往從而問焉”。
研討的主要內容,涉及儒學重要命題,包括“太極”、“中和”、“仁”,特別是《中庸》的“已發”、“未發”及察識持養之序。二人在嶽麓書院闡述學問,各抒己見,時而質疑辯駁,時而切磋認同,竟然一發而不可收。專場辯論持續三日,慕名前來聽講者逾千,殿堂、庭院和走廊摩肩接踵,人頭攢動。聽眾乘坐的車馬麇集院外,竟將池水喝乾:“一時輿馬之眾,飲池水立涸。”
這場實為“張朱會講”的學術辯論多被後人稱作“朱張會講”,或許同朱熹後來的成就與名聲有關。然而,會講見證了兩位學者的深厚友情,也確實使朱熹受益匪淺而影響深遠。張栻挽留朱熹逗留潭州兩個月之久,因朱熹常晨起攀登嶽麓觀賞日出,便在山頂築臺紀念,並由朱熹題寫臺名“赫曦”。朱熹事後曾致信張栻,坦言“始知太極蘊,從君識乾坤”。二十七年後,朱熹任潭州知事期間,擴建嶽麓書院並親臨講學,使之漸至鼎盛而躋身我國四大書院之列。
張朱會講弘揚了不同學派爭鳴並存的優良傳統,不愧是我國書院文化與學術交流的先驅。如今張栻的塑像正悄悄屹立在書院西側,後山愛晚亭前的池塘清波粼粼,再無乾涸之虞。當年寄居書院的青年毛澤東一定從中汲取了足夠養料:在他後來一再倡導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方針中,理當留有張朱會講的印記。
李嘉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