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日

去歲一月底便過庚子年的春節，天氣濕冷，世紀疫情卻烤煏着人心。訂好了的開年飯要吃還是取消？一家子十多人決定冒險到酒樓裏吃了這頓飯，此後，我便過上一大段自成年以來最不用為事務費心耗力的日子，靜處抗疫。政府的宣傳車來回逡巡於街道，一聲聲宅家的呼籲、防疫的提點，好比戰時拉響的警報，催促人們趕快躲進防空洞。聲音循迴往復，聽一次心頭緊一下。

從未體驗過全社會處於停擺是怎麼個狀態，這種靜透着無那悲情，不會讓心緒安寧。疫情如何得以退卻，終將止於哪一天？繼續停擺對一切正常運作的干擾有多可怕，對民眾營生的打擊會多大毁壞？沒有確切答案，似在等待着漫長而至的判決。跳升的染疫數字在電視台滾動播放，在憂慮中，卻懂得慎防把別人也拖入情緒的泥潭，於抗疫無補。只是我們躲不過自媒體和群組中的激烈爭論和種種質疑、調笑，包括對導致疫症發生與擴大的因由如何，內地控疫措施是否有理有效？一扯開，群組的和順局面便要打破，傷了彼此都渴求認同的心。

我的防空洞裏有些書刋，薩拉馬戈的《失明症漫記》放在書櫥裏多時，這種日子合該想起它來了。

一個城市突然發生一場失明傳染病，愈來愈多盲人被冷漠無能的政府拉進集中營隔離等死。伉儷情深的醫生太太假扮失明，跟隨丈夫到集中營予以照顧。集中營變成了鬥獸場，邪惡強橫的方可存活，唯一開眼的太太見盡了人性滅絕的殘忍、尊嚴掃地的悲慘，她由善良溫柔變得勇敢頑強甚至暴力，她設計殺人，帶領一群善良的盲人逃出集中營抱團而活。作品裏失明症的黑暗世界很漫長，復明卻是行到水窮處時突如其來的，醫生一聲大喊我看得見了，這場疫症便退卻。在失明症發作日子裏的“理想化的激情不復存在，荒島上虛幻的和諧不復存在”，未有讓小說中人足夠地為復明而歡樂，小說便收煞了，因為世界將逐步回到從前。掩卷，冒起的簡單想法是：疫症能給人的教訓究竟有多少？

林中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