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之以象”

——藝術帶動人生新方向

去年文化局推出了一系列的舊屋修復與活化計劃，讓市民參觀遊覽，其中頗受澳門人歡迎的熱門“旅遊景點”，莫過於路環九澳聖母村的“黃屋仔”。

“黃屋仔”位於澳門離島區九澳這偏遠的位置，屋仔後面有一條小山路延伸至海邊，就在燈塔座落的地方，被人們稱為“澳門的盡頭”。但說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從黃屋前的路徑走進，遊人會發現一座充滿了幾何線條感的“七苦聖母小堂”。初建於一八八五年的“九澳痳瘋院”是本地一個充滿了人性故事的地方，曾經是身患痳瘋絕症病人的最後庇護所，偏隅一角，彷彿被世界所遺忘。一九六三年， 胡子義神父來到這痲瘋村，與患者居住在一起，為這裡的居民主持彌撒，並為村子正名為“聖母村”。村內現存小教堂外，還有建築物包括一九三○年落成的五間小屋及一間前身為教堂的活動中心，文化局幾年前開展了修復及活化利用計劃，目前五間小屋已完成結構及外觀修復工程，其中兩間小屋現時由位於聖母村前面的澳門戒毒協會(ARTM)營運，於上述地點推出“握緊希望”職訓實習計劃，透過開設咖啡廳和藝術畫廊提供職訓實習機會予該會學員，讓戒毒人士學習導賞、銷售藝術品、維修、營銷和管理等。

本月初，“握緊希望計劃”畫廊迎來了第二次藝術展覽開幕，筆者被邀請當畫廊的義工策展人，於是特意為展覽命名為“AbstrACTION／動之以象”——ARTM藝術導師Raul Martins與學員作品展。與人稱“四哥”的Raul Martins認識是二○一三年的事，當時筆者在仍位於路環市區的戒毒中心當攝影導師，四哥是協會的員工，他是葡萄牙人，卻也說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見他和戒毒中心的院友打成一片，筆者差點以為他也是院友之一，更想不到的是，外表粗獷的他其實相當文雅，當時就曾邀請筆者到他的工作室看其畫作。

四哥生於一九六七年葡萄牙里斯本附近的小鎮，一九九七年才來到了澳門。年輕時的他沒有完成學業，曾任建築裝修工人，仍在葡萄牙的時候不慎染上海洛英等毒癮有四、五年之久。他說，幸好他並未中毒太深，才能扭轉命運。剛接觸毒品時只有十九歲，他漸漸發現毒品正在蠶食他的身體，本來熱愛運動的他當時已經不能再做運動了，而家人也發現了他的狀況並極力要求他戒掉毒癮，終於，他申請入住葡萄牙的戒毒院所，成功戒毒之餘，更成為模範學員，以全院第四名的資格，參與了遠赴香港澳門的戒毒團隊，其“四哥”之稱謂，由此而生。而四哥的人生，從此就投入到幫助別人的事業之中，並在澳門落地生根。

多年之後，四哥成為了戒毒協會的藝術導師，今次師生展正好展現了他多年來所累積的藝術經驗。不太善於言辭的他，於策展初期給筆者看了他的作品清單，一共八張畫作，每一張的題目，都被他名為“抽象裝飾”(Abstraction Decorative)，四哥笑說：“我不懂文字寫作，但就是喜歡抽象畫，所以全部作品的題目就是抽象了！”當時筆者就想，抽象的確較難詮釋，但再仔細看看，定能看出玄機。我再問了四哥幾個問題，他是如何開始作畫的呢？四哥果然興致勃勃地說，他十多年前開始對畫畫有興趣，很想自己也能創作，但是當時在澳門沒有甚麼美術材料供他選擇，於是他走到珠海，從拱北口岸附近的美術材料店把一大卷畫布搬回澳門，然後在澳門的木材店買木條，再在家中自行綳框作畫。筆者看着四哥手舞足蹈地比劃着，再看看他寫的英文字“Abstraction”，終於發現了箇中玄機，字中果然有字，英文中含有Action一詞，即“行動”，而中文“抽象”一詞，就含有“象”，即意象，如果把兩者結合，或能道出藝術家多年來作畫的心跡，於是“動之以象”應運而生。

四哥二○一○年開始畫畫，沒有經過學院式訓練他全靠自學，剛開始時就喜歡上抽象畫，對藝術家如畢加索、傑克遜 ·

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等尤其感興趣。除了在網上搜尋資料學習，他堅持一學就要學到底，自製畫框作畫，用顏料、形狀、質感等畫作元素發展出不同的畫面構圖組合，他展出的畫作幾何感強烈，亂中有序，彷彿是要在混沌中整理出一個小宇宙。“我是個行事徹底的人，當我染上了毒癮的時候，其他甚麼事情我都想不了，一頭栽進去了，不能自拔。”他解釋說：“後來戒毒了，我發現，行事徹底就得有始有終，我非常重視時間觀念，不喜歡浪費時間，所以我非常重視方法與時間規劃。”四哥Raul Martins的作品重點在於“動”，但這“動”不能亂動，而是從動中的節奏與規律中發展成“象”。很多人對抽象畫充滿了迷思，總是想對號入座，這個“代表”了甚麼？是悲傷嗎？是喜樂嗎？有故事嗎？“悲傷的時候不要畫畫，應該找人傾訴散心；同樣地，開心高興的時候也不要畫畫，應該和家人朋友去玩，分享快樂。”四哥篤定地說：“畫畫的時候就只管畫，不用特別開心或怎麼樣，而是平靜地把畫畫這事情做好，讓心從限制中釋放出來，成為創作的力量。”

四哥透過與戒毒中的學員分享其對畫畫創作的心得來幫助他們走出陰霾，他不只是教導他們畫畫的技法，同樣重要的是，引導他們發展出屬於自己的創作方式，認知畫畫的動作，畫畫的過程，畫畫的狀態。誠然，這就是藝術的發展過程，它是一種心智得到反映和覺知的過程，透過藝術的訓練，人們可以更深刻地認知自己，認知自我的狀態，從而讓心智越趨穩定，越能掌握自己，越能釋放最終超越自我的創作能量。

筆者有緣與澳門戒毒中心的同事與學員們認識，又身任策展人的工作，實在深感榮幸，就在這“澳門的盡頭”之處，人們又見證了希望，而這希望並非要依賴別人，而是來自從不放棄的精神。

特別一提，如果市民對這些經過人生歷練洗禮的藝術品感興趣，或想以行動支持澳門戒毒康復協會學員重新投入社會，發展人生新方向，歡迎來到九澳聖母村的黃屋仔參觀。“動之以象”除了展出Raul Martins的作品外，還有其學員的作品，全部均可出售，展期至三月六日。

“AbstrACTION／動之以象”—— ARTM藝術導師Raul Martins與學員作品展

展期：二月六日至三月六日

地點：九澳聖母村黃屋仔

時間：上午10:30至下午5:30

（逢星期三、四休息）

郭恬熙

策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