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亮一小步 人類一大步

造物主的智慧，總讓人會心微笑。如果世上沒有約翰連儂和保羅麥卡尼、顧嘉煇和黃霑、周杰倫和方文山，流行曲雖不至於日月無光，但肯定失色不少。

在其他領域，天造地設的最佳拍檔，同樣為人類文明和學術發展，帶來無可取代的貢獻。美國暢銷作家麥可·路易士四年前推出英文版《橡皮擦計劃》的兩位主角，對心理學研究的貢獻，可算前無古人：一位是美國心理學家卡內曼(Daniel Kahneman)，另一位是跟他長年合作無間、認知科學先驅特沃斯基(Amos Tversky)。

讀路易士的作品，第一重價值是他出色靈巧的文筆，本書自然也不例外。他將卡內曼和特沃斯基的性格特質、相知相遇的過程、甚至他們深奧的心理學理論，寫得情理兼備、引人入勝，而他化繁為簡、條分縷析的本事，使心理學一些複雜而抽象的概念，變得簡單易明，讀起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卡內曼和特沃斯基的性格南轅北轍，因何機緣巧合，將兩個“大纜扯唔埋”的人拉在一起，足以讓人追看全書。卡內曼性格內向，天性悲觀，自小為逃避納粹而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長大後缺乏安全感，時常自我懷疑。他平日只愛閲讀，不好運動，亦不擅言詞和交際，但小時候已才思泉湧，創意無限。特沃斯基則是永遠自信十足的樂觀主義者，天資聰穎，充滿幽默感，同時也是典型學霸，為人自負，自覺日月星辰皆繞着自己而轉。從軍期間，他隸屬傘兵部隊，曾因機智表現勇救同袍而獲以色列軍方嘉獎。

兩人一動一靜，性格各異，但他們同爲第二次世界大戰倖存的猶太人，亦曾在以色列從軍而一度耽誤學業，惟各自在學術上的出色表現，最終讓他們的命運交匯在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卡內曼和特沃斯基醉心於心理學研究，除了分享彼此的看法，亦就對方的立論不斷思考驗證，繼而共同設計實驗，收集數據，建立初步的理論體系，再反覆推敲，逐步修正和微調理論。兩人合力發表了一連串具原創性的學術論文，闡釋他們在心理學上的突破性發現，最終兩人同獲常春藤聯盟聘為教授。

既生瑜又生亮，兩人沒有攀比和嫉妒，有的只是惺惺相惜，數十年來在工作上“如膠似漆”，並取得驕人成就，本書無疑為“男人的浪漫”賦予了另類的定義。上世紀七十年代，卡內曼和特沃斯基首次提出“認知偏誤”的概念，為當時的心理學研究投下震撼彈。特沃斯基曾以“研究自然愚蠢，而非人工智能”去形容他和卡內曼數十年的合作計劃。在探究心智秘密的過程中，兩人發現人類經常根據主觀感受，而非客觀資訊去認識世界。人類或自以爲理性，但理性並非理所當然，而認知偏誤足可導致判斷失準、邏輯不符事實等不理性的結果。當主觀的“理論”或“理念”一旦形成，人自然會盡力尋找所謂“證明”去支持自己的“理論”。一切有違“理論”的言論或理據，則以謬論視之。當成見已是根深蒂固，自然很難像文書處理作業般，按下undo鍵後便瞬間復原。略懂認知偏誤概念之一二，遠眺人類文明發展史，近觀世界時局之演變，立場先行，再以偏見佐之，認知偏誤，果真屢見不鮮。

卡內曼和特沃斯基提出的“展望理論”，爲行爲經濟學的發展貢獻良多，他們的研究成果，對醫學、政治及社會改革更是影響深遠，卡內曼更因此而獲得二〇〇二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如果特沃斯基當時還在世，想必會跟卡內曼這位戰友，一同分享這項殊榮。

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