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

過年前，母親問我是否還要再訂購一次盆菜。

年夜飯吃盆菜是這兩年才有的慣例。從小到大，但凡在家中過年，我們總是要包餃子的。外婆手擀麵皮，母親和舅舅各拿一雙筷子，旁邊是一大盆雷打不動的白菜豬肉餡。他倆左手手心各自平攤一塊圓形餃子皮，右手持筷將餡挖起一塊，填至餃子皮圓心處，攏起麵皮，手指輕巧捏幾下，待封口的地方出了幾道漂亮的褶子，一個鼓囊囊的餃子就算是完成了。

餃子能不能“立”在案板上、下水煮開後會不會開口露餡，這些都是由包餃子技巧的好壞而決定的。扁平好似空口袋的，多是我與表弟們湊熱鬧時的傑作。上桌後，我們願意吃自己親自包的餃子：它們也極易辨認，一個個沒有精神地耷拉在餃子堆裡，夾進碗後，往口中一送，總是濕漉漉、軟綿綿，因為開水灌了進去，餃子皮與內餡分明變成了兩道不搭界的菜，可吃到嘴巴裡仍是驕傲的——只除了家長們。

現如今，家中已是幾年不曾包過一次餃子。

盆菜是餐廳送來的現成品。一口比人臉大的砂鍋，鮑魚、花膠、蝦與其他好料，一圈圈盤旋在鍋裡，滿目密密麻麻的褐色，食材的鮮美與厚重的調料混在一處，什麼東西吃進肚子裡竟都是同一個味道，且越往下越齁鹹。

據說袁世凱愛吃用雞湯蒸了三天的清燉肥鴨。我吃了盆菜後，倒覺得這盆菜像是被醬油蒸了三天。

然而，盆菜確實是好的。它方便（無需自己下廚，飯後也容易收拾）、體面（堆在最上層的全是貴東西，不由得人不多看兩眼），且份量大，足以餵飽一整桌飢腸轆轆的人。只是吃了幾次後，我終究覺得膩歪，於是面對母親的詢問時，回答道：“還不如當晚去麥當勞打包幾份套餐……”只可惜這建議終究未能被採納。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