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談賭

廣東人嗜賭，這是不爭的事實。我有一個猶太人朋友格林，他出生於奧地利，童孩時恰巧遇上德國攻佔奧地利。德軍對猶太人大開殺戒，他的父母找上中國大使館。當時中國駐奧地利大使為人慈悲為懷，凡有要逃往中國活命的猶太人找上他，他一律無條件簽發證件，於是，他一家得以逃到上海。

格林父母在上海虹口經營餐廳，而他則在虹口上學讀書。二戰結束後，中國內戰爆發，他一家才移民加拿大。我們在生意場上結識，他自稱“阿拉上海人”，普通話卻說得比我好，廣東話也字正腔圓，對於賭博更是樣樣皆能。某年春節，他也如同華人慶賀新春般，邀我到他家過節。

飯後，他說：“華人新春賭博，我亦不能例外。”我平生從不賭博，敬謝不敏，他抓起一把紅瓜子、一隻飯碗，說：“賭番攤，難道你唔識？別騙人了。”我只好點頭，於是捨命陪君子，賭了一會。

談到新春賭博，我頗有印象。小時在澳門，每年春節，街頭巷尾就會出現非法賭檔，有番攤、骰寶，也有魚蝦蟹。有人大聲呼叫：“發新年財，快快埋嚟撞吓手神。”不少愚夫愚婦，輸到要“趕綿羊”（把家中棉被拿去當舖換錢趕注），這些非法賭檔，視新春期間為搵銀黃金時期，他們甚至對小孩子的利市錢也打起主意，用糖果、毽子、美女圖片作餌，引誘孩子們到魚蝦蟹檔賭錢。幾個回合後，孩子們把利市錢輸光，回到家中，父母追問利市錢去向，他們無言以對，少不了一頓臭駡。警察早已“收規”，面對此類現象視若無睹。

從前澳門舖頭，照例歲晚吃過年夜飯便收爐，讓伙計回鄉度歲。飯後例有賭博餘興節目，老闆做莊，伙計下注，原是小賭怡情，不料有些員工賭得性起，把一年工錢輸掉，無面目回鄉見家人。

聞説某富翁妻妾成群，平日侍寢者多是新入門之雛妾。富翁除夕與妻妾作新春賭博，妻妾每人獲發賭本五千元，老爺做莊，推其牌九，雛妾出身賭場，眉精眼企，自然大贏特贏。老妾多年屈居灶下，輸到刮痧都冇錢，完局時垂頭喪氣，嘆道：“今晚錢又冇，枕邊人又冇，新春得個爛桔。”老爺聞悉，想起昔日卿卿我我之情，惻然有悔，便說：“今晚誰輸得最慘，由她來侍候我。”老妾接待老爺，哀樂恩怨，盡情傾訴。老爺舊情復熾，從此老妾重獲恩寵。誰說輸錢一定是壞事？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