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中薇以伴娘出場
第二屆世界華文成長小說是我擔任《幼獅文藝》主編後,最早辦理、最具規模的徵文比賽。可惜它沒有第三屆、沒有以後。陳水扁執政,本土優先,“世界華文”與政治氣象背道而馳,當年的“立委”陳學聖鼎力支持,偕同公司發文,可惜連獎金都難以拼湊,而我努力鋪排時空背景,是為了介紹劉中薇。
她,甚至不是得獎者,而作為許正平、楊美紅、吳億偉等人的“伴娘”,出席北投華僑會館頒獎典禮。二十幾年後,我們不約而同受邀出席文藝金像獎贈獎活動,兩個孩子的媽了,腰不見粗、臉蛋無損青春,竟與當年一模一樣。我愛看她嘟小嘴,眼神迷濛說話的神情,猜想這個“薇式”嘟嘴,就是她的“紅布”,低低揚開,群牛不要奔騰,將一個一個沉醉。
世界華人頒獎典禮後,我與中薇時有書信,她還幾次擺宴邀三五好友,得知她是我半個同鄉,母親人稱“金門小辣椒”。“人不親土親”,但我得承認美女更可親,所以我知道她勤奮研讀各樣文學讀本、在自家陽台鋪上碎石造景猶如日本枯山水,她務實也愛做夢,我焦慮她的小說夢,很可能會是“枯山水”。我的隱憂根本十分張揚,碰面以及寫信,都要鼓勵一番,雖不知夢境深處是否柳暗花明,但更忌諱連做夢的能力都被消弭。
中薇非常幸運地,研究所尚未畢業即為《自由時報》彭樹君網羅,一起編輯第二副刊,若是我,大約一輩子棲息於此,她卻在適當的時候選擇離去。有人找她編劇去了。二〇〇九年秋天,我邀請她一起參加夏潮基金會主辦的武漢交流,她跟我低聲埋怨,有一部戲卡了好幾年,她幾乎是忍着窮飢,等待遠方某個貴人,大字一勾補足編劇餘額。當時參訪的熱議話題之一,是為中薇相親,以為女人嫁了,生活疑難自可迎刃解。
豬隊友的餿主意,當然不被接受,她熬出頭了。二〇一八年秋天,兩岸於台北辦理講座,我有幸參加,並有二十分鐘陳述寫作,到會場欣喜看見中薇,現場諸多大陸當紅編劇以及網紅作家,圍繞她,尊稱她“薇姊”。我多想了,中薇只要認真看一個人、看一件事,自然就生出“薇式”模樣。
中薇編劇與出版雙軌進行,二〇一六年在聯合文學出版《把全世界的溫暖都給你:劉中薇短篇故事集》,我寫一小段推薦,“認識中薇十多年。親見她從一個人,到一個家庭;從萌萌青,到胭脂紅。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中薇對人的善念、對事的信念,不因挫敗而稍減。中薇是有九個太陽的人。她用微笑燃燒,溫暖了認識她、與不認識她的人”。書籍文案誠懇動人,“我們經常以為我們無法改變生活,其實,我們只需要勇敢,在面對愛時無懼,在懷疑愛時堅定,再平凡平淡,都將相逢美好”。
二〇二〇年秋天,文藝頒獎典禮上,我們難得聚會,加上大會餐點迷人,留下盤桓。我讚美她的成就,尤其影集《未來媽媽》正在熱映。她很快看出來我缺乏追劇熱情,“看一下啦,我想讓你知道我的進步……”已經是紅牌大編劇,卻嚮往更高的山,我應允看戲,還因為劇情迷人且具討論深度,在某個深夜酒會,男性朋友、女性朋友以及我,三方惡吵。一對一、三對三,編劇家在遠方,佈置另一場“鬥牛”。
《未來媽媽》的女性本位,在愛情起居、求子遙途以及白色巨塔間,詮釋男女的對位、走位,感染力非常強。從此我享受追劇,避免飲酒過量,免得牛角無情。典禮後,我們一起搭乘捷運,人潮已經擁擠,但毫不影響我仔細聽她、看她,讓我憂心、掛心的女孩,不單長大,也因為個性溫善海派,扛起照顧長者以及家族弱勢的責任,而我竟然也不怎麼擔心了。
吳鈞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