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與身體記憶
疫成習慣,是否就無法回頭了?
臨出門口,幼兒焦躁不安,說是忘了忘了。我問他忘了什麼,他說忘了口罩,糟了糟了,差點忘了口罩。
在山上自由呼吸,也只有一下下。聽到大人在聊變種的病毒,得病率與百分比等等,幼兒立即用小手手摀住口鼻:病毒要來了要來了,快減少呼吸快停止呼吸。
遠距離與親友揮手,一如往常用不相見取代相見。擁抱,宛如遙遠的昨天。出境入境,依然在各種調查中。對立與芥蒂,無視真實肉體的貪瞋癡如何運行。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隔離,居家隔離的時刻,他們都陪着我。我帶了好多好多,幾乎是這個城市的朋友——他們已經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我時常恍惚,以為這個城市的他們與我有深切的血緣,我在心中感謝上天,讓他們降臨這世間,也因為時常會想起離散的一天,不禁偷偷流淚——他們在夢中來到我以為異鄉的家鄉,我把他們藏在我的房子裡,夢裡他們在外遊蕩與逃竄,隔離的政策怎麼可以禁錮他們。世人畏懼每個異鄉人,宛如病毒必會沾黏於異鄉人身上。
我已經沒有房間可以藏好他們。
我夢見自己無法遵守任何隔離政策,居家或酒店隔離都遵守不了,我夢見自己是世人口中的臭蟲與螻蟻,是隱形卻存在的、別人的壓力:看不見的東西都是病毒。
疾病,替代了真實的生命,他們的身份,現在只有一種詮釋。
睡覺前,我緊緊抱着恐慌的小孩子們,他們已經洗好澡、換上睡衣。“我好想念OO,真正的OO,可以抱得到的OO。”孩子們把自己洗得那麼香那麼香,房間洋溢着一點都不像有任何帶菌帶病的香氣。我該怎麼跟這身為世人之一的小孩子說呢?“只要你更乖,就能看到他。”
不是太遠,只是點亮一根火柴,就能見到。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