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涯,生挨?
經過南巫圍前的石級,迎面走來一個身體肥胖的老婆婆,看樣子有八十多歲,可能是膝關節有點問題,扶着石級中間的鐵欄緩慢地走下來,每舉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後面的中年男人望着她艱難地挪動,停下來搖着頭自言自語道:“唉,生涯、生涯。”但落在我耳中,總覺得他是在說:“生挨、生挨。”慨嘆人活到這把年紀,就會受到衰老帶來的種種折磨,在挨命。眼前的狀況,他大概覺得自己未來也會是這樣的,所以才有這種發自內心的嘆息。
人與動物的分別,就是有這點自知之明,我們活着,看到身邊的人會長大,也會老去、死去,卻無法改變這一切。自然規律鐵面無私,作為人,有四肢和腦袋,遇喜則笑,遇悲則哭,這類人之常情是不分貧富的,只是大多數人有感觸時,嘆息之後便也完了。但文化人,當心生感觸時,便會將那種感慨寫成詩文,許多不朽的名作,都是嘆息這種不可逆轉的命運。曹操詩云:“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陶淵明云:“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這些詩文,千百年來我們讀之誦之而不倦,這種認同感,大概是這些詩文正好說出我們的心底感覺。
面對生命必然會衰老的現象,自古以來,智者不斷地尋找解決方法,莊子是其中一個,在〈大宗師〉一文裡,說到子輿病到連腰也伸不直,駝背到肩膀高過頭顱。前來探望的朋友問他是否討厭這種變化,子輿蹣跚地走到井邊一照,說道:“哎呀,造物者又將我變成這個樣子了。”一點也不埋怨。莊子認為大自然既然安排自己生存,便會妥善安排自己的死亡。更相信形體一死,精神便自由了。“成然寐,蘧然覺”。這種順應大自然的哲學觀,安撫了無數焦灼的靈魂。
公 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