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

汽車駛過跨海大橋，我往右側望去，正好瞧見一輪圓月高懸於大海之上。於它四周環繞着白雲的碎屑，碎雲就好似月光的凝結物，沾染了漆黑夜幕。而月輪下方，這陰沉、苦澀、鹹腥的大海，則是短暫地得到了片刻的寧靜。

月亮是如此澄澈，就連月球表面的環形山與隕石坑亦是清晰可見。我曾短暫地癡迷於太空，因此在一次生日時，得到了一架天文望遠鏡（它已在床底下吃了太久的灰）。約莫是天氣晴朗的緣故，在望遠鏡中看到的月球，與昨晚我在海上看到的月球，沒有太大的區別。這肉眼便可觀察的天體，沉默地運行在自己的軌道上。我想像着它是如何懸浮在無邊的宇宙之中，心中不免再度生出了夾雜着些許恐懼的興奮之感，好似是巨物恐懼症發作一般。

但在車上時，我只驚嘆於月亮的美，並合時宜地想起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對於這千古佳句，我與大多數人一樣，早已是爛熟於心。可唯有親眼看到月輪照亮深夜的海平面之時，我才能重與詩句中的美相聚。在這樣的時刻裡，月亮的美幾乎是文學性的，無害，像一首詩、一幅畫，或是幾句清脆的歌謠。

我見過與之相反的月亮。在某個夏夜，天空呈現出令人不安的猩紅色，彷彿被火光照耀。一輪昏黃的月亮在街道盡頭燃燒着。因為某種奇妙的光學現象，它大得不自然，離人間過於近，似乎朝着那方向多走幾步，人就會不慎滑入宇宙的真空中。

在這樣的時刻，月亮的美近乎是恐怖的。若是在當下，地球上發生什麼毀天滅地的大災難，我也不會太過吃驚。甚至於那一夜平安地過去後，我還會覺着有些遺憾：這太平而無味的光景，到底是辜負了那一輪惡毒的月亮……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