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沉澱下來的精釀
流年匆匆,來到了人生的新驛站,回頭一看,頓生究竟日子是怎樣離去的疑問。過去好像塞滿了許多事情、感受和想法,然而卻又似些懸蕩的蛛絲,一下無從撓上手。猶記得當年一位新認識的公務員朋友,得悉我在報社工作了二十年,她吃了一驚:想像不到一份工可以做二十年!大概她尚年輕,二十個年頭是頗可感嘆的一個數字,然而在此之後,我還多幹了二十餘年呢。這些日子都怎樣過去的?是在我睡與醒中腳步輕俏地溜走的。我好想把日子中沉澱下來的記憶保存,把它精釀成一壺苦甘兼味、喉韻綿長的醇醪獨酌,也樂於分享。
我留戀短暫的青春,選取了進報社之後的十年時間段(一九六八至一九七八年)下筆。這十年裏,國家經歷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大亂,也迎來了撥亂反正,實施改革開放國策的大治;這十年裏,我在報社幹校對和副刊編輯工作,政治風雲影響所及,關乎辦報方針政策等,那是報社頭頭們的事情,它只攪動我年輕的思緒。大家都勤工儉活,曾經一個月只有兩天假期,沒有年終雙薪,連坐巴士的錢也能省則省。男同事若在故衣店看到好貨色,呼喚一起去“斬蛟龍”,女同事例假時購用廉價、粗糙的衛生紙。這些往事在時光之河中汰去了苦澀,於共同回憶中變得溫馨、滋味。
一九七七年,十三歲的光仔剛小學畢業,成績優秀卻升學無錢,校長關少紅介紹他入職報社當排字房學徒做零碎工夫,小孩心性好玩好奇,在排字房、鑄字房、電版房、紙倉走來走去,工友們把他當孩子那樣管教。每個月的發薪日,光仔把三百七十元工資交給已在報社門前等着的媽媽。那時澳門的《勞工法》沒有限制童工的規定,因家境困難提早謀生者普遍,如今在澳門年齡介於五歲到十五歲之間的兒童和少年,都可享受政府給予的義務教育。僅有三十元零花錢的光仔有時會與同事共吃一個麵包、一個水果,但與工友同住宿舍,一堆玩伴在天台和後門馬路上踢波,互相影響着玩樂器,小提琴、結他、笛子聲在床鋪間亂響。
(日子輕輕地走過 · 六十五)
林中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