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寐園

我是一個愛作夢的人。清醒時，作夢是一種生活狀態；睡着時，我覺得作夢是意識遊走於不同的異次元世界。至於哪個才是活着的核心，我也說不清。反正獨自一人或不需要思考的時候，我的腦子大都是零散的狀態，就是大家說的“像在作夢一樣”，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有多擅長丢三忘四。

我作過的夢，也成就過人生最大的和解。從小到大，我和父親的關係都很差，他很喜歡喝酒，無論早、午、晚餐，都會有一大杯烈酒作伴。喝酒以後他會大發雷霆，動不動便拳腳相向。在他身上，我從未真切感受過愛，我認為我很恨他。

到我長大了，父親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喝酒，失控的時間少了。但他的性格本來就沉默寡言，我倆一天也說不上一句話，一對話便起紛爭。有時我覺得自己像雙面人，不知道家裡鬱悶的自己和外面樂天的自己，哪個才是真的。再後來，他患上癌症，時日無多了。我的心情複雜得難以言喻，沒有覺得太傷心，甚至有種陌生的麻木感。直到他臨終前兩天，我作了一個夢——夢裡的他是健康的，也像往日一樣，為了一些不合理的事大聲責罵我。我聽了他咒罵的內容後，試圖為自己辯解。夢裡，他竟然靜靜地聽完了，然後復歸平靜：“哦，原來是這樣。”深夜醒來，哭了整整兩個小時，我終於能為他將要離開而感到悲傷，而原來我想要的，只是最簡單的聆聽和理解。那個夢，是他的意識覺得愧疚，故意要補償我嗎？我不知道。

回望人生最初的文字記錄，是十一、二歲時的日記，寫的大多是對父親的怨懟。他過世後，憶起他時仍感五味雜陳。是解脫？或者是遺憾。每每執筆寫東西，腦海就會浮起他的身影。於是這裡叫做“夢寐園”，是我心中的一份希冀。盼能在作夢當中，尋覓到真正的平靜和喜樂，相信終有一天會找到吧？

此時此刻，夢亦未完。

林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