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演繹

音樂的傑作是沒有最佳演繹的。這不是說任何演奏都一定有壞的一面，只是說任何演奏都不全面，不能展陳樂曲全部的好處。稱得上傑作的藝術，不只限於音樂的作品，內容定必十分豐富、精彩，只是，一個演奏無論怎樣出色，都不能把所有呈現。就如只一次演講，只有一個學期、每周三次的課程，是沒有可能說盡文學名著：如荷馬的《伊利亞特》、《奧德賽》；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李爾王》；曹雪芹的《紅樓夢》裡面全部的精華，呈示裡面所有的境界。

一個演奏者，如果能夠透過他的演奏把聽者帶進從未經驗過的境界，讓他們深深領會作品某方面的精彩，便是上上品的一流演奏，但卻不能稱之為最佳。因為還有其他不同的演奏可以把聽者帶進另外的境界，領略別樣的精妙，攪動聽者的魂魄。

且以莫扎特歌劇《唐 · 喬望尼》(Don Giovanni)為例。歌劇裡面的主角唐 · 喬望尼，又稱唐璜，是西班牙傳說中的傳奇人物，風流倜儻，放蕩不羈。有人把他看成典型的花花公子，到處拈花惹草，始亂終棄；也有人把他看成性格軟弱，易受誘惑，往往成為女人的獵物；更有人認為他是擺脫枷鎖，爭取個人自由的先鋒，是個正面人物。歌劇裡面飾演唐 · 喬望尼的男中音，也就起碼有這三個不同，而且是不能在同一個演出裡面共存的角度，來演繹這個角色。每一個不同的角度，都可以讓聽眾更體會莫扎特所寫唐 · 喬望尼這個人，把聽眾帶進歌劇的不同境界。但沒有一個觀點、沒有一個角度是唯一對的，也沒有一個演繹是最佳的。所有觀點、角度、可能，全都蘊涵在莫扎特的作品裡面，這就是它之所以不朽的原因。硬要給它找個最佳演繹，也就大大貶低了它的價值了。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