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 劇

我去看了一齣名為《逆光》的話劇。

舊法院黑盒劇場比我想像的要小。我們入場時，舞台早已完成了佈置，主體是祖父、祖母年代老式裝修風格的客廳，光源主要有兩處，一是從中央玻璃牆後湧進來的淡黃光束。它或許是在模擬陽光；第二處來源於右下角的神檯。它生出了鮮艷得近乎恐怖的紅光，投向舞台中央。神檯面朝客廳，所以我們看不見供奉的遺照或神像，只有它沉默的威嚴，壓在了整座舞台上。

於是整個佈景的一半由日常光陰所籠罩，另一半卻沉浸在怪誕的不祥之中。兩位演員摸黑上台，燈再次亮起，一對母女坐在正中央餐桌旁，開啓了一場長達九十分鐘的爭吵。

在故事中，這一日是男主人的忌日。母親陰陽怪氣，因丈夫的死與女兒青春期時的叛逆有些許關係；做女兒的從一開始小心翼翼，到最後歇斯底里，導火線在於母親拒絕參加她的婚宴，並對她的職業、過往與腹中胎兒冷嘲熱諷。

演員的演技十分精湛，舞台設計滿是巧思。

我的頭痛大概是在中途開始發作。冷暴力與熱暴力在舞台上交替進行：哭喊和啜泣與間歇的平靜，背景是鍋碗瓢勺被壓抑着怒氣的手粗魯擺弄時的噪音，與時不時加大亮度的紅光。我大可以說這故事沒什麼劇情，甚至於其結局也有些突兀：女兒舉起空無一物的全家福相框砸死了母親，最後獨身一人站在燈光下，血從雙腿間滴落，昭示着流產。殺母之人，失去了做母親的可能。

我痛恨的便是這血。

血，這在女性身上被濫用的意象！少女腿間流下的血液代表她的性成熟，婦人腿間流下的血液代表她被終止的妊娠。用一道如此簡陋粗暴的等式結束一場話劇，叫我實在吃驚：在現代的舞台上，女性的身體竟也只是塊供人塗抹的畫布……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