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聲

市井之聲，是一種奇怪的存在。既讓人生厭，也讓人感到安慰。

一些人回想去年，說，路人稀疏，車輛寥寥，繁華鬧市，忽然靜謐，教人後怕。是後怕的情緒，使人重回吆喝吵鬧的市井中，心，卻安靜了。

兩米是社交距離的標尺，不，它是一個安全感的呼籲。餐廳裡的座位，承托着人們卸下盔甲後的一時鬆懈；平安夜大餐，暗藏着一年高度戒備後，慶幸沒有被打敗的——破釜沉舟。四人桌上，侍應生只斟三杯酒，暗示四人共餐，三人舉杯，留一人清醒。而我，在距離一米的鄰桌，看見團圓，聽見平安，然不知世間今夕，子夜彌撒的歌聲，傳播到天上，還是人間。

周日，狂放的笑聲馳騁窗外，樓下一家南亞裔，剛安置好家什細軟，便無以抑止節日的肆無忌憚。而我，在這嘈雜的聲音中，想像出一張張臉孔，前仰後合，笑出坦然無畏的快樂。打開電腦，點選一張經典合集，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舞曲中，搖擺出狂妄自大的逝去青春。

水手斜巷，竄出一座別致——噢——是樓房的名稱。噢，別致！這般的放肆，在昔日水手們留下的醉生夢死間，招搖。議事亭前地張燈結綵，營地街市與玫瑰聖母堂之間，行李箱的輪子劃過葡式石子路的水波，濺起冬日的熱浪，沖刷貼着招租橫額的鐵門。人們又重拾買賣的歡喜。化妝品店外歇腳的人寥落，經濟復甦的浪花拍打行人路邊的黃金歲月。

機器的蜂鳴聲，拉動日常節奏。牆上映出一幀潦草的水墨畫，一株勁草昂揚在水泥縫隙間，撥弄行人興高采烈的疲憊。傳統的儀式為節日詮釋，杯盤碗碟傳遞問候，答謝年年月月歲歲。

原來聲音的宿敵是聲音。世間如此嘈雜，而我們在嘈雜聲中聽見生活的撫慰。市井之聲，是一種奇怪的存在。

水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