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盡處得風流

踏入新一年，盼全球疫情早日結束，唯卻仍未見盡頭。無法出外旅遊，藝術愛好者無緣在藝術館內近觀真跡。不過大英博物館選擇與時並進，將不少知名畫作，透過其官方網站，供全球畫迷免費瀏覽。

近月最引人注目的大英博物館藏品，首推日本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消失近七十年的一批插畫。日本殿堂級畫家的作品，又何故會落在英國之手？事緣這批畫原屬法國人Henri Vever所有。一九四三年，這位著名法國珠寶商兼收藏家離世，五年後畫作在巴黎拍賣，之後卻渺無蹤影。直至去年中，同一批白描畫在巴黎拍賣行浮面，最終由大英博物館全數購入。目前該館的葛飾北齋的藝術藏品已超過一千件，屬於日本以外最大規模的收藏。

在中國，西學東漸始於明末清初，而十九世紀的美術史上，亦曾記載一些東西文化交流融和之美事，其中便有葛飾北齋的浮世畫影。能促成東西藝術和工藝交流，日本藝術經紀人林忠正的角色，無疑舉足輕重。正因他向歐洲畫商大力引薦，日本浮世繪的價值，迅即水漲船高，其後更啓發塞尚、莫奈、梵高、高更、竇加等歐洲印象派畫家的創作。其中梵高便以浮世繪作背景，以顏料商朋友為主角，畫下《皮爾唐吉像》(Portrait of Pere Tanguy)，套今人之說法，向葛飾北齋和東洋美學“致敬”。今時今日，北齋的《神奈川衝浪裏》，仍不時出現在T恤、海報和年曆之上，藝術時髦指數依舊高企。

就如電影界的寇比力克，在藝術領域，葛飾北齋的創意，同樣豐富多元，大膽創新。橫跨七十年無間斷的創作歷程，從風景、油畫、木刻版畫、浮世繪以至春宮圖，葛飾北齋從不抱殘守缺，在人生不同階段，皆力求突破自我，屢創新猷。他的代表作“富嶽三十六景”系列，便融入幾何學等西洋繪畫技法，筆下山水，線條利落，色彩奪目，尤以極具動感、卻不失簡潔的構圖方式最引人注目。如此標誌性的畫風，更被視為日本現代漫畫的雛形，對手塚治虫、松本零士等漫畫家影響深遠。即使到了晚年，葛飾北齋面對健康、家庭和經濟等問題連串打擊，但他不曾放棄生命，依舊努力繪畫，奮力逆流而上。

跨世代的藝文愛好者對他讚譽有加，身為完美主義者的葛飾北齋倘若在世，對自己廣受好評的經典作品，大概並不會輕易賣賬。他曾感嘆自己先天不足，雖則在天命之年，已發表大量作品，但七十歲之前的手筆，自覺完全不值一提。只有邁進耄耋之年，作品才見真正進步；屆期頤之年，方可成為一位出色的藝術家。葛飾北齋最終享壽不滿百，無緣一嘗夙願，但他以砥礪精神奮進，留下不朽傳世畫作無數，在歷史長河上，浪淘盡處，自得風流。

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