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的是與非
日前論及錢鍾書,謂其學以智識、才華勝。其心性跳脫,無意長期專注於單一話題,故不肯為專著,而喜為日劄。然日劄若含金,則何必不如專著?智者與天才有偷懶的權利。
細究之,則其文言、外語寫作功力殊深,正足以彰其才智,即隨手一劄,亦俗手不辦。英美教授匿名鑒定錢氏英文書信曰佳(perfectly good),可止不識英文者妄評。今之文藝理論教材及古代文評史徵引錢著甚多,但錢著之“經典化”程度不及《人間詞話》、《紅樓夢評論》等。
《人間詞話》豪傑自立,以境界論為主軸,已成文論史上一界碑,有如業已“經典化”之神韻論、性靈論等。倘能從錢著中拈出一性質相當之理論,則有功錢學及文論史甚大。可嘗試從其化境論着手:譯境論(妙譯無痕)+ 文境論(化堆垛為煙雲)。後者以錢鍾書論鮑照《舞鶴賦》時所提出之藝術勝境說為中心。錢學最有價值而且能惠及學界的工作是整理發掘錢的文論體系,其次是考察他對中國哲學研究的理論貢獻。
錢鍾書在《林紓的翻譯》一文中對林紓改造原文的自由頗為歆羨。其實,翻譯本來就不應隨意改動,譯者當然要忠實於原作者。因此,錢鍾書的翻譯化境論也有些問題。看其譯文一律雅化,甚至常用文言,而不理會原文的文白雅俗。
我提出了文學翻譯妙合論,主張當雅則雅,當俗則俗,當文則文,當白則白,反對創譯,反對雅化,並且強調,真有才就自己寫,不能在人家的創意上耍花槍。因此,我是完全不贊同將翻譯文學視為中國文學的一部分。那就把翻譯文學改稱創譯文學好了。以後也不用費心琢磨原作者的本意和風格,只須在別人的藍本上大鬧天宮就行了。這還叫傳遞異聲,借鑒他人?分明就是公開打劫。無可諱言,翻譯體的重災區是漢語新詩。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