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度聖誕

小時在香港，常見“賣武檔”，他們多是江湖兒女，為了博取同情，不得不裝出一副他鄉淪落的可憐相，在鑼鼓喧天後，便唱道：“英雄被困筲箕灣，不知何日到中環？”今年的聖誕節，我在香港困守一隅，亦有此感，更令我想起某年大雪封山，在加拿大育空地區過聖誕節的往事。

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事。我厭倦城市生活，跑到舊同事獵戶占士家中度夏，想不到一住下來，就喜歡上荒野生活，不復思蜀，索性住下去。

育空地區位近北極圈，緯度很高，冬季來得很早，故而越冬的工作，必須提早完成。秋末，我們就儲足汽油，劈足乾柴，獵取大量禽肉、獸肉。當時，我最愛就是到荒郊採摘野菌。漫山遍野的野菌到底有冇毒？很難記得清楚，總之一律帶回家中烘乾儲存。這些野菌，有的味同嚼蠟，有的香氣馥郁，名稱古靈精怪，甚至有名“陽具”的，食之令人莞爾而笑。

那年秋末，一夜之間氣溫驟降，雪便下個不停。加拿大政府只管都市的交通，育空地區大雪封山，他們無力過問，我們只好自求多福。

聖誕很快便到，獵戶也歡喜裝飾家門，將松柏的幼枝，懸掛在家門之旁，青翠生輝。平安夜那晚，大雪紛飛，荒郊像一片大玻璃，誰都料不到，有幾個印第安人孩子，駕着雪橇，來到占士門前報佳音，他們都冷得面頰通紅。我們站在門外，跟他們一起唱聖誕歌曲。即使寒風如剪，雪花如掌，大家都唱得很起勁。唱畢，我邀請他們進內休息，他們都不要金錢，只要美酒，我們贈以兩瓶伏爾加酒給他們，一個女孩喜出望外，從雪橇拿出一大塊肉回贈我說：“鯨魚肉，前天爸爸獵到的。”我收下了贈禮，並送他們出門，這時雪停了，簷冰墜地，鏘然有聲。

教堂都在數百里外，我們無法去參加崇拜。聖誕早上，我們兩條寡佬，一邊喝酒，一邊準備聖誕大餐。那是一條野水牛的西冷肉，重逾十多磅，剖開牛肉，撒上芝士粉和香料，送入烤爐，火候足時，肉香撲人。這年的聖誕大餐主菜是野水牛肉，冷菜是鯨魚肉刺身，還有煙燻三文魚片。壁爐的柴火燒得噼啪作響，一室溫暖如春，酒香肉香盈室。外面的風風雪雪，是另一個世界。

這樣的聖誕節目，令人非常愜意，可惜次年，獵戶一病辭世，我也投身商界，沒有再到育空地區度聖誕。如今，我垂垂老矣，此樂何可再得？

李烈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