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蒿庵煦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夢華詩秀似漁洋，曲子詞心擅感傷。

一事風流差未了，何繇秋蚓亙衷腸。

晚清騷壇以詞賦擅名者，馮蒿庵可稱健筆。蒿庵為學篤實，本於經史，而思清華妙，以學養其所著，時人之擅文墨者或有不及。蒿庵諱煦，字夢華，江蘇金壇人。道光二十二年生，光緒十二年以一甲第三名及第，授編修，以駢儷當行，進御鴻篇輒出其手。有《蒿盦詞》、《蒙香室賦錄》，又有《蒿盦類稿》、《續稿》、《賸稿》、《隨筆》、《奏議》、《雜俎》，輯《宋六十一家詞選》，近人唐圭璋撮例言之要為《蒿庵論詞》。年十四而孤，居寶應外家依成孺讀書，初習詞賦，才思便捷，藻采清麗如天授，喬守敬奇之，嘗贈句云：“自昔名聞大小馮，而今鵲起又江東”，以西漢經師馮野王、馮立昆仲相期。久寓金陵，同治八年入書局校書，與汪士鐸、張文虎、 戴望等碩學相與上下，其學益廣。雅擅近體，七絶風神最勝，清麗繇遠，直接漁洋。詞學白石、玉田，亦以令曲為佳，譚仲脩謂其“單調小令，上不侵詩，下不墮曲 ，高情遠韻，少許勝多，殘唐北宋後成罕格。夢華有意於此，深入容若、竹垞之室，此不易到。”蒿庵壯年釋褐，早歲經憂患，窮愁不遇，幽咽怨斷，合為倚聲。《蒿庵論詞》之推尊淮海詞心，以抒情寓寄托，以渾成為至境，自作亦力踐之。工草書，年高身健，傳世多冊頁小幅，以尺牘最常見。此其草書自作詩，則誠不多覯。釋文如下：“極目漢南秋色晚，園廬莽莽但蒿藜。奔濤九派青檮下，大別千盤赤幟齊。哀雁摧毛銜敗葦，饑鷹啄肉掠懸梯。錦城一例成蕭瑟，斷柱霜中蝕舊題。漢南再疊前均。”“蕪城西畔一淹留，瑟瑟荒波接素秋。正及澹煙微雨裏，斜颿數點出瓜洲。雨中渡江。”款識“久詒仁兄屬書。八十四叟馮煦。”鈐印二方，白文“蒿叟”、朱文“八十後作”。蒿庵由編修出守鳳陽，歷官四川按察使、安徽巡撫。清亡，以遺老居上海，晚號蒿隱，鬻文自給。遇有天災，募賑救貧，每為首倡，個人所募輒逾鉅萬。民國十六年卒，年八十五，人呼善人死矣。上年猶時與陳蘷龍、余肇康、朱彊邨等宴集唱和，此即應當時滬上聞人彭久詒所求。其書墨重而筆秀，結字簡古，唯間有一二過於跳脫，致難於辨識，亦與其詩之清麗遒上異趣，使其筆如王夢樓之風流瀟灑，與其詩意相映發，當又何如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