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杜公館

仲秋時節居停滬上，承蒙該市文史研究館領導相邀，隨同進出了一趟杜公館。這地方名頭很響，當地的老年人大都知道，是舊時代“聞人”杜月笙的宅邸。

從市區驅車走高架一路駛往嘉定，抵達長達十里的西雲樓商業街，步行跨過一處小橋流水，推開斑駁的木門進入，便見到一幢二層清水紅牆的石庫門樓房，其右側有一幢三層高樓，前者係杜月笙會客、議事之處，後者是他及幾房家眷的住所。

踏足杜公館，真有一種穿越歷史隧道的感覺。它早在一九二六年建成，位於法租界的華格臬路一八○號，與上海灘另兩位大亨黃金榮、張嘯林比鄰；解放後收歸公有，路名及門牌編為寧海西路二三六號，曾先後被京劇團、工廠及公司佔用。上世紀末，那一帶房子因規劃建設延中綠地將被拆除，加拿大華商黃修志聞訊，斥資買下那棟傳統磚木結構的樓房，請人將磚瓦、地板、樑木、門窗乃至護牆板、樓梯扶手等，全數拆卸後逐件編號，運往蘇州同里的倉庫妥為保存。二○一五年，西雲樓這個老上海特色的文化休閒街區興建時，黃老先生慨然同意將那些建築及裝飾部件運回，由工匠悉心拼裝恢復，使得杜公館易地再現。可惜的是，那棟用於居住的三層樓房屬鋼筋水泥結構，無法拆卸遷建，只得按原樣仿造。

杜公館的外表氣派，內部精緻，大門和窗戶各有西式羅馬立柱和石雕，門廊、窗眉卻雕刻着中國古老的麒麟和鳳凰圖案。從一樓大廳到二樓房間，隨處可見這種中西合璧的設計匠心及裝飾風格。

主持西雲樓商業街項目開發的陸朴鴒先生一邊引領參觀，一邊詳細講解：當年，黃金榮知悉杜月笙要建宅邸，說“送儂一隻廳”，所以大客廳天花板上那組巨大的楠木雕花大樑來自黃的饋贈；公館落成後，民國初期曾任大總統的黎元洪客居旬日，讓人寫下楹聯“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相贈，掛在大廳正中；一九二七年國民黨發動“四 · 一二政變”前夕，上海工人領袖、中共黨員汪壽華在大廳門口被打昏裝進麻袋，送往他處殺害；一九三一年東北“九 · 一八事變”發生，一九三七年淞滬“八 · 一三抗戰”爆發，二樓會客室和會議室形成決策，捐獻銀元數十萬支援軍隊抗戰，領銜組織民眾後援團體……這位幫會大老的政治傾向有錯，而國難當頭時卻是“閒話一句”，恪守大義的。

杜公館復建前後，陸朴鴒先生蒐集大量實物、文獻和圖片，並在二樓闢室展示其中一部分，以反映公館主人那奇特而複雜的人生。杜月笙與京劇名伶姚玉蘭的長女杜美如曾數度從海外返滬，造訪這座幼時熟悉的宅邸，每每激動得熱淚盈眶。杜家的後人們，還在籌劃了卻家族的一樁心願。內情不便透露，讀者諸君明年不妨留意相關新聞。

賀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