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憬吾兆鏞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石火風燈漫賦詩，蠻花欲折意遲遲。

居夷身世同僧道，寫入斷腸歸一湄。

番禺汪憬吾先生為近世名學者、詩文家，汪孝博丈之尊人。先生諱兆鏞，字伯序，憬吾其號，晚號清溪漁隱。先世居浙江山陰，道光末，其父游幕嶺南，遂占粵籍。五歲入塾，及長，從叔父汪瑔論學論世，一生得益，實基於此。舉學海堂專課生，為陳東塾高足。秋闈未薦，以優貢入都朝考，試一等，分發知縣，不就。遵父命安心學幕，習刑名律例，於是稍知民俗情偽。“於學無所不窺，方聞博識，乙部尤淹貫。為文兼工駢散，而長於考據。”見張學華撰《誥授朝議大夫湖南優貢知縣汪君行狀》。憬翁生於咸豐十一年，生丁末造，年五十一而清亡，俄而軍閥混戰，世亂無止，晚年避墬至濠江，潛心著作，交遊皆前清遺老，民國二十八年終老於此。邇來彭海鈴女士著《汪兆鏞與近代粵澳文化》，鄧駿捷、陳業東二君編校《汪兆鏞詩詞集》，於其生平學問志節著作多有載述，有功於憬翁多矣，不備舉。

憬翁有《微尚齋詩》、《微尚齋詩續稿》，此其自書題今釋詩卷五律二首，皆載續稿之《蟄居集》。句云：“題澹歸和尚臷庵詩卷。何許臷民國，空山道自尊。烽塵正桑海，水竹此柴門。了了禪心定，蕭蕭諫草存。低回僧史意，甯獨酹詩魂。”又一首曰：“題澹歸和尚惠州準提閣詩卷。下筆如風雨，縱橫走百靈。死心老行腳，齎恨小朝廷。澹宕江湖晚，芳菲薇蕨青。清游誰繼跡，代汛有新亭。”詩後附注“翁山、獨漉皆有惠州《和王紫詮使君代汛詩》，在澹師之後也。”款識“濬參禪師屬書舊作二首。戊寅十一月，羅浮汪兆鏞時避兵澳門。”鈐印四，朱文長方“微尚齋”，白文“羅浮觀道士”，朱文“憬吾”、“汪兆鏞印”。戊寅為民國二十七年。按《微尚老人自訂年譜》，戊寅七十八歲，年譜記是年“秋，移居二龍頭張仲球園宅中。十一月，輯《碑傳集三編》卷五十、《序目》一卷成。”翌年遽卒。所見憬翁書法多冊頁手卷書畫題識，筆墨嫻靜，文辭爾雅。晚年為人作字，恆書錄自作題清初明遺民篇什，蓋寓身世興亡之感故也，則此幅亦然。逝世前一年手筆，年近八旬，猶能筆筆沉靜工穩。譜載“老人體質素強，七十五歲以後猶能作小楷書”，此作可為實證。憬翁訂訛補墜之作以《晉會要》稿本、繼錢繆而為《碑傳集三編》為犖犖大者，近年已影印行世。《碑傳集三編》補光宣以來遺佚，厥有訂譌、補遺、參證、續纂四端，於《清史稿》讀者有所裨助，亦成書於戊寅十一月，與書此幅同時。憬翁《辟地集》有《登白鴿巢山亭》七律，尾聯云：“餘生判就山中老，欲折蠻花意自遲”，知意有所託於在澳著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