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詩選注》到《錢鍾書選唐詩》

今年是錢鍾書一百一十周年誕辰。各種關於錢鍾書的話題又冒出來了，諸如錢是不是大師，錢是否有體系，劄記體是否合乎現代學術規範等等，實在有些像老爺收音機開關失靈。

其實，錢鍾書之學的傳世價值拙著《錢鍾書與文藝的西潮》早言明，在於智識與文才。其為學人，則是智者、文人、狂生之合體。其著如顧炎武《日知錄》、奧勒留《思想錄》，於哲藝文心多有慧悟，其文字雅妙多趣，自具生命。以《宋詩選注》為例，其傳世價值不在選，不在注，而在於其小說化文評。

《宋詩選注》序言堪稱妙文。該序言對宋詩深受唐詩壓迫的苦況、宋詩的特點與缺陷及其選詩標準（也即著名的四不原則，如“學問的展覽和典故成語的把戲也不選”等）作了俏皮評說。其所狀寫之詩人，讀來如小說角色；其所描述之詩藝流變，讀來如小說情節。若謂錢氏小說乃學人小說，則此類文字可說是小說化的文評。

最近，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兩卷本《錢鍾書選唐詩》。這部詩選中，中晚唐詩所佔比例甚大，個人詩作入選最多的是白居易，緊隨其後的是杜甫、李商隱。而李白、王維在十名開外。

據說錢鍾書選這部唐詩的初衷是打算留給女兒的，這就不奇怪風格平易、體式多樣的白居易作品入選最多。此外，錢鍾書受清末宋詩派影響甚深，宋詩派尊江西詩派，江西詩派有一祖三宗，一祖就是杜甫，所以，錢鍾書重杜甫勝過重李白，也是有跡可循。關於李商隱，林黛玉評論說：“我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只喜他這一句：‘留得殘荷聽雨聲。’”錢鍾書在《容安館劄記》中批評道：“黛玉詩識如此，宜自運之纖薄無韻味也。”看來錢先生對李義山是真愛，僅次於白、杜，而其早年詩作也頗得義山風韻。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