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是多愁善感之地
“卡比喜歡鮮竹卷,利亞喜歡叉燒包。”蚊子對朋友的飲食喜惡向來過目不忘,哪怕只有一飯之緣。我對他人念茲在茲的食物敏感清單,或宗教原因的忌口,老是不長記性。不由得豎起拇指誇他。
“因為我有心啊。”他笑說。
不把別人放進心內,說白了就是某種社交障礙。母親常說,愛非必然,關懷非必然,誰在乎你愛不愛?奢求別人懂自己,是傲慢的表現;慈悲以對所有一廂情願,就是虛偽的極點。因此,任何人把各種餸菜夾來,我從不皺一下眉頭;佯裝對方洞若觀火,是捨不得讓他們為猜不中我的心思而難過。
你不難想像我把一塊肥美的雞腿肉夾到前男友N的碗裡時,他有多失落:“我的喜惡,你是該知道的。”他的母親笑着夾來一塊雞翼尖打圓場:“我小時候太寵他,嘴刁了。”
分手的徵兆,常常在推杯舉箸間,像幽靈般閃現。飯桌是多愁善感之地,人類在口腹上有多容易討好,心靈就有多弱不禁風。倘若伴侶忘記幫忙叮嚀侍應,撤走討厭的西芹碎,心裡一根刺就一整年拔不去。
後來遇上只能吃清真的、遵從猶太教飲食禁忌的、患有乳糖不耐症的、對花生嚴重敏感的,處處地雷。誰在酒吧興之所至,會查問酒保那杯雞尾酒裡除了琴酒、香蘭葉糖漿、橙花、海鹽,是否還加了酸奶油?誰想到名為“午夜呢喃”的調酒基底,是威士忌泡花生碎?
心細如塵太燒腦了,有限的記憶體,只能自動地留給特定的某某。蚊子討厭金針菇和麻油雞,利亞討厭薏仁和番石榴。記性這種東西,永遠和發自內心的愛惡掛鈎。
聖修伯里在《小王子》中說過:“忘記朋友是件傷心的事,不是每個人都曾有過朋友。”我對管家和高級餐廳經理都不抱期望了,說了冷飲走冰、不要芫荽蔥粒味精,照樣上呈,憑什麼對愛侶朋友就要斤斤計較呢?
卡 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