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酒私語

時令已是小雪，寒流悄然而至。泡一壺花茶發一陣呆，與不知名姓的網友隔空下下棋，再讀讀《長恨歌》、《琵琶行》，匆匆一天就過去了。

央視製作的二十四節氣推文，融知識性、文學性、哲理性於一爐，值得收藏細品。以《情綿綿徘徊暮雲間》為題的小雪文章，文字清通省淨，文采哲思兼備。遊目其中，時有驚喜。

驚喜復驚喜，思緒生幾許。遙想古人雪夜圍爐，煮酒烹茶言志抒懷，那景那情那雅興，“雖不能至，心嚮往之”。白香山《問劉十九》作於寒冷天時，但詩情熾烈，紙面紙背溫潤如春。一句“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欲問還邀。對失意郎君失戀名媛而言，恰似雪中送炭，又如絕渡逢舟，直教人心潮澎湃、滿心慼慼。

同屬節氣文，徐鼎臣《和蕭郎中小雪日作》，寫日照西斜時“獨試新爐自煮茶”。記敘“寂寥小雪閑中過”，感慨“籬菊盡”、“塞鴻飛”、“斑駁輕霜鬢上加”，全詩悲涼蕭瑟，令人不忍卒讀。心思細膩性情敏感者，總是不期然想起青蓮居士的“暝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經典的魅力，在於十遍百遍百讀不厭，即便閱讀當下淚濕雙眼。李後主的《浪淘沙》、《虞美人》、《相見歡》，誰能輕易淡忘？欣賞之餘，受其感召，不由心生一寫為快的衝動。待寫了一半，左瞧瞧右看看，再比照前人佳作，不得不承認，自家筆力尚不及人家一個零頭。於是，又一篇文章隨即宣告夭折，成了“爛尾文”。

我的電腦桌面近百個文檔中，十有六七屬爛尾文。曾經草擬了題為《燈下漫筆》、《太湖遊記》、《故鄉的野菜》、《讀書的藝術》的散文，也曾敲鍵啪啪，一氣寫下五段十行數百字。忽而意識到“對標”者乃魯迅、鍾敬文、周作人、林語堂諸文豪，自信心瞬間降到零點——弄巧不如藏拙，藏拙可免自取其辱。罷罷罷，就讓擬定的計劃消失於無邊暗夜去吧。

壺裡乾坤大，酒酣美文生。古人工詩文，既得江山之助，亦須美酒催才情。

司馬相如以酒馭文，一曲《鳳求凰》語驚四座；江州司馬將詩心詩意連同苦酒酸淚灑向潯陽江，凝望“天涯淪落人”深情泣告；李易安嗜酒不讓鬚眉，“沉醉不知歸路”，“矇查查”不辨回家方向。在詩詞美文與夜不歸家之間，孰重孰輕？但得“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的情聖郁達夫出場，當有令人信服的高論。

慣於漏夜爬格子，以期借文解憂。卻苦於胸無點墨，縱有新穎題材，奈何寫不成篇。文友來電說世間萬事一場空，“惟有飲者留其名”，放膽喝吧，何況酒能驅千慮逐百愁。便揭開即食碗麵，傾倒滾水，再注入三兩花雕酒。手捧酒泡麵，品嘗自製神仙餐，一時半醺半醉，文興勃勃，補充並豐富了“美食之都”的蘊藉內涵。

小雪已過，冬至將臨。你有羊腩煲，我有花雕酒。

能飲一杯無？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