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故事的金融家

人生在職場上的歷練與見聞，能夠結晶為甚麼樣的創作？

《銀光盔甲》做了一起精彩的示範。看着封面上穿着西裝、一臉睿智的作者，我本以為此書不過又是一個退休成功人士的回憶錄，寫着他的豐功偉業，供人參考與欽羨。但稍稍翻閱本書，馬上被深刻的一則則故事內容吸引。閱畢此書，我感覺作者與其說是個金融家，其實更是個說故事的高手。

說故事和回憶錄的不同在於，故事的重點在於其要闡述的內容寓意能夠與普羅大眾相連結，引起共鳴；回憶錄往往是少數高端人士展演自身的秀異過往，或許引人崇敬，但實則與人區隔。而作者顯然追求的是前者。他寫作的內容不在於記述奇人異事，而是把職場見聞到的種種人心人性留下觀察反思，與社會大眾一同吟詠其中，而這也反映了他所追求的人文美感。

此書由十六篇故事所組成。〈惡棍金童〉揭露了紐約頂尖金融鉅子的另一種樣貌；〈日圓的店〉寫下銀行投資巧思竟能撫慰高利放貸業者的軼聞。〈賽狗的哲學〉、〈穿愛馬仕的女人〉寫出了專業金融工作者的內心深處與人生哲學。兩篇〈大隱於銀行的建築師〉均展現了與各類人性互動的處世智慧。〈三島與奧美〉、〈渡邊和三井〉則探究日本職場的形色人心。〈溫柔的酒吧〉更是一則引人入勝的另類求職記述。

在本書結尾的〈買回一片森林〉，作者寫他認識的一位銀行首席經濟學家，把養老金都用來向德國政府買回祖父過往擁有的一片森林。作者用金融高層間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你要改行去做木材生意了”。得到的回應卻是：“我不會去動一枝一葉，我只會尊重那片森林。自從買回那片森林後，我唯一做的事情，就只是坐火車到山腳下，走進樹林，靜靜地坐在一棵樹下，就和我們現在一樣，享受寧靜。”我以為，這也是作者在經歷輝煌的金融商場後，想追求的人生價值：“遠離喧囂和紛擾，享受着寧靜”，前後貫穿了本書的種種精彩，饒富深意。

作者吳均龐令人驚艷的還在於，這本內容豐富、情節令人動容的文集，不但是他執筆出版的第一本書，而且據稱是他退休後僅花了四十九天，一氣呵成寫出來的。對於沒有寫作出版經驗的作者來說，能夠如此精彩地駕馭文字，寫成一篇篇行雲流水的文章，實在讓人佩服，也讓人期待他更進一步的文字創作。

對我而言，過往免不了因為投資銀行的種種噬血投機作風，對這行業領取高薪的高端人員存有些許負面印象。但閱讀此書，倒還真有了新的理解。他們的人性與敏感倒未必只被金錢遮蔽，甚至因為每日在商場與各類人事互動而有其深邃一面。只不過，金融從業者對各類人心的洞察，能如何不只是個人職場求生與協助資本積累的利基，而能更進一步為普羅大眾提供撫慰？如同此書潛在存有的豐富價值一般，面對這大千世界，始終需要更多願意細細述說各形各色故事的人。

林柏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