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利有時 民力有倦

余聞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吾嘗疑乎是。今以蔣氏觀之，猶信。嗚呼！孰知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

上述這段文字的“余”與“吾”同是一個人。余、吾都是“我”，但絕對不是我。“我”是這段文字的作者：唐代的柳宗元。上述那段文字只是《捕蛇者説》的結語。捕蛇者是一位蔣姓的漢子，用粵語形容他，是為“死剩種”。這是一句詈詞，但我並非向他辱罵，是實話實説而已。因為打從他的祖父開始都死於非命，被毒蛇咬死。到了他這一代明知蛇毒殺人，但仍然以捕蛇為業。“明知山有虎，卻向虎山行”。老蔣並非膽正命平，皆因蛇毒能治奇疾，朝廷出賞有能捕之者可豁免賦稅。他對作者汪然出涕曰：“君將哀而生之乎？則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因為作者對他説，可以替他請求免他捕蛇這種危險作業，條件是要他恢復繳稅。他淚汪汪地説：“你是可憐我，想我不致於死。”然而，繳納賦稅比捕蛇更不堪。他説：“自吾氏三世居是鄉，積於今六十歲矣，而鄉鄰之生日蹙，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號呼而轉徙，飢渴而頓踣，觸風雨，犯寒暑，呼噓毒癘，往往而死者相藉也。”他是説，居在這裏六十年了，鄉鄰們沒有一天好過，皆因賦稅太重，不勝負荷，餓死的餓死，逃離的逃離。的確，賦斂之毒甚於蛇毒。

《管子 · 權修》説：“地之生財有時，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無窮。以有時與有倦，養無窮之君，而度量不生於其間，則上下相疾也。”這是説：資源、人力有限，而人君需索無窮，如果沒有合理尺度的話，最終結果“是以臣有殺其君、子有殺其父矣”。結論是：“取於民有度，用之有止，國雖小必安；取於民無度，用之不止，國雖大必危。”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