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成了一種過時的美德
蚊子決心回台灣老家一趟,入境後要隔離十四天也在所不惜。被困酒店的他悶得慌,天天要跟我和利亞視像通訊,以證明自己尚在人間。疫情給我最深刻的當頭棒喝,是我一直高估人類獨處的能耐。
蚊子特別喜歡跟我們分享台灣的豔情新聞——宅男被裸聊勒索,宅女被網路情人騙光了錢,某個戴上口罩的色情狂在公共場所做了什麼蠢事……
我和利亞一向對笨蛋缺乏同理心,深信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何況現在的新聞記者文筆上乘,報道情慾新聞繪影繪聲地,讓人有如親歷其境。我總是很快就扯開話題——當今人們對罪行的警惕,建立在對別人隱私的揭露之上,尤其喜歡看他人怎樣被色字頭上那把刀深深割傷。
偏偏竊聽成性的手機人工智能助理,耳濡目染下以為我獨好一味,老是給我推送這類花邊新聞,不時提醒我某個熟人又在社交平台上當道德的鍵盤戰士,以點讚網路上的性侵害為樂。
人們對“隱私的冷感”,不僅是在“公領域”中關於隱私的麻木——對監視鏡頭的默許(乃至讚許),“私領域”中的隱私也成了某種談資。正如強納森 · 法蘭岑(Jonathan F-
ran)在《帝國卧室》中所說:“人們現在很願意講他們的疾病、租金、抗憂鬱藥物。性史在第一次約會就已洩露,勃肯鞋和熱褲在便服星期五滲透辦公室,視訊把會議書帶進卧室,‘較柔和’的現代辦公室設計把卧室搬進會議室,銷售員單方面直呼顧客的名字,我得先和服務生建立人際關係他們才肯拿食物來……沒刮鬍子的與會者可以盤腿坐在凌亂的床單上與人交流。網路世界是對隱私的威脅嗎?它是隱私耀武揚威的醜惡奇景。”
總括而言,“獨處的權利”在當代非但沒有消失,反倒急遽增加,沉默反而成了一種過時的美德,讓我們以展露和鑑賞他人的隱私為樂。
卡 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