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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16日
第C06版: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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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疾病史看疫戰全球化

從疾病史看疫戰全球化

一四九二年,哥倫布首次航行到美洲大陸,開啟全球航海新篇章,展開史稱“哥倫布大交換”。過程中將天花傳給美洲原住民,造成大規模死亡。如今,世紀疫症肆虐全球,碰上中美關係緊張,特朗普為尋求連任,選前大打反華牌,轉移美國抗疫不力的視線,無視一場瘟疫大戰,病毒才是全人類公敵。

瘟疫、社會與宗教

以史為鑑,面對未知病毒散播全球,人類一時之間摸不透源頭底蘊,恐懼、猜疑,甚至針對種族,將歧視和病毒全球化,新冠肺炎,自然並非人類疾病史上首次。三年前,英國作家史賓妮(Laura Spinney)出版《蒼白騎士:一九一八年西班牙流感如何改變世界》,深入研究和分析這場世紀瘟疫的來龍去脈。史賓妮在大學時期修讀自然科學,畢業後投身傳媒行業,多年來為著名學術期刊《自然》、《國家地理雜誌》、《經濟學人》、《新科學人》等撰文。她認為如果沒有新冠肺炎,世界似乎已忘記了發生在近一百年前的流感,是人類史上最致命的大瘟疫。

瘟疫蔓延,全球當災,然而跟以往的瘟疫相比,現代人畢竟還是相對幸運的。史賓妮指出在一九一八年,藥物種類沒現在繁多,一般醫生的藥櫃,雖未至於空空如也,但阿士匹靈大概是唯一的“靈丹妙藥”。醫護人員憑着專業知識和勇氣在前線照顧病人,但前者得到的防護卻相當缺乏,被感染甚至死亡的例子多不勝數,神父、修女以至其他宗教團體成員,便成為抗疫的第二梯隊。

然而在當時的歐洲,宗教仍然在社會上扮演重要角色,而巫醫不分的現象,即使到今天仍偶爾出現。“巫”在中國、印度、古埃及和波斯等文明,可謂源遠流長。

根據《山海經》、《尚書》、《史記》、《說文》等古籍記載,中國最早的醫者皆為巫。巫被視為有異常人,更可通鬼神,加上藥物產生的興奮甚至瘋狂反應,巫醫並存的情況,在春秋時期之後才開始有所改變。在一個世紀前的歐洲,類似的情況仍不時出現。在《蒼白騎士》中,史賓妮以西班牙西北部的薩莫拉為例,說明宗教領袖的言行如何影響民眾抗疫態度。

當時薩莫拉是一個天主教小鎮,大多數居民都相當虔誠,將當地的主教奉若神明。就在流感疫情最嚴峻之時,主教吩咐所有信眾到教堂祈禱,因為他深信瘟疫乃天譴,只有尋求上主赦免世人罪惡,才是治本之道。教徒對主教言聽計從,紛紛到教堂輪流親吻聖人聖洛克的聖髑。結果,薩莫拉成為當年西班牙流感的重災區,死亡率長期居高不下。在新冠肺炎爆發初期,韓國和伊朗亦有類似情況出現,然而相對於民智未開的年頭,宗教在人類面對疫症時的社會功能已不可同日而語。

瘟疫是人類的照妖鏡

面對殺人於無形的病毒,人類頓感束手無策。恐懼源於疾病,從而衝擊對自身文化的信念,不論透過宗教或醫學,一時之間,自覺無力抵抗,亦感覺無助,一場全球大瘟疫,加上政客煽風點火,將集體恐懼放大,從而挑起社會潛藏的政治、族群和文化衝突。在歐美國家,單單是民眾是否應該出外戴口罩,便足以將社會分化。示威者以自由之名,挑戰政府為防疫而實施的限制令,更是此起彼落,沒完沒了。

從歷史角度看,病毒獵巫論在歐洲,一直有跡可尋,社會上的弱勢群體,往往成為代罪羔羊。十九世紀的霍亂,便將歐洲大陸弄至天翻地覆。當法國大革命碰上霍亂爆發,使社會上的階級對立愈加尖銳:低下階層控訴政府,以下毒方式清理貧民和反對派;上流社會則將矛頭指向弱勢社群,怪罪他們髒亂不堪,缺乏衛生意識,而謠言亦如病毒,在法國廣泛散播,最終引發暴力衝突。

在英國,霍亂橫行,醫生卻成為眾矢之的。一八三二年,英國通過解剖法。但在法案通過之前,英國不少盜墓者已大發“死人財”,將剛下葬的窮人遺體賣給醫院,貧民認定培訓外科技術的醫學界乃幕後黑手,階級矛盾加劇,再加上媒體對霍亂病患妖魔化,造成大眾對疾病蔓延的集體恐慌,最終疫症大流行,隨之引爆英國社會騷亂的計時炸彈。

若再擴闊歷史的視野,要數將病毒出口全球,導致原住民大量死亡,歐洲殖民者敢認第二,相信沒有人敢認第一。

一九九七年,美國生物學家戴蒙(Jared Diamond)推出其名作《槍炮、細菌與鋼鐵》,以生物地理結合人類學,橫跨一萬三千年人類史,挑戰傳統史觀,精彩剖析人類文明發展過程中,導致社會不平等的起源。

病原不明 為瘟疫政治化創造條件

根據戴蒙所言,人類歷史上族群之間的衝突,勝利者主要靠三種武器:代表軍事實力的槍炮、代表科技實力的鋼鐵、還有殺人於無形的病菌。在農業和牧業興起之後,人類大量聚居,並跟大量牲畜在同一個環境下生活,牠們的病原,得到充分的機會突變演化,再侵襲人體,病菌於是成為人類最大的健康威脅。在近代史上,歐洲白人一直攜帶這種隱形武器,在殖民擴張期間,向其他族群散播病毒。疾病史上的天花、流感等病毒,就是由歐洲殖民者帶到美洲,化身超級傳播者,最終令美洲原住民人口大幅減少百分之九十五。類似的案例,同樣發生在白人侵略大洋洲,過程中將其“入口”的病原傳給土著而造成大量死亡。

疫情牽動全球不安和焦慮情緒,尤其當政府無力抗疫,轉移視線的最好方法莫過於諉過於人。一九一八年那場全球大瘟疫,後世亦稱“西班牙流感”,如此處理手法,不同的國家同樣有其自身利益盤算。根據史賓妮的分析,當年大流感在春季爆發,有記載的首個案例出現在北半球,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仍末結束。美國、英國和法國等協約國已經出現病例,但為免影響軍民士氣,這些國家的政府自我審查,一律禁止報章刊登任何有關流感的新聞。

由於當時的西班牙對這場戰爭持中立態度,亦未有限制傳媒編採自由,第一宗被報道的流感案例,很自然被其他國家視馬德里為病毒源頭。再加上當時的西班牙國王阿方索十三世亦染上流感,“西班牙是流感病原”的印象,在國際間更根深蒂固。即使到今天,這場世紀大瘟疫的最初源頭仍未有結論。“西班牙流感”的說法,被當時的政府視為污名化西班牙。美國大文豪馬克吐溫的名言:“歷史不會重複,但會押韻。”過了一個世紀之後,堂堂美國總統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將疫情政治化,污名化中國。此時此刻,重溫馬克吐溫的金句,感嘆歷史竟是如此諷刺。

杜然(文化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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